澹桂英宁死不愿离开家门,她刚开口要提条件就被父亲喝令住。
澹木石颤抖的手指着大女儿,伤心欲绝的威胁:“住嘴!再敢提条件,我把你们都赶出家门。”
澹桂英梗直脖子,声嘶力竭的吼:“我不,这个家是我的,凭什么被她抢去?她又算什么东西!”
“她是你的弟媳妇,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澹木石悲愤交加,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含泪的老眼看向面前的大女儿,这是他那个懂事的孩子吗?为什么如此陌生而狠心。
澹桂英咬牙切齿的瞪向自己的傻弟弟,她阴恻恻的笑着,视线移向傻弟弟身后的女人,霸道的说:“傻子娶谁都一样,谁听话,我就认谁作弟媳妇。”
“混账!”
澹木石气得冲过去,扬起手却没有打下去。他窝囊了一辈子,上有老娘压着,下有女儿管着,他是个没骨气的,也愿意安于现状的活着。
可是他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活得窝囊,就算一个傻一个瞎,他也希望儿子们能活得自由自在,再不用看谁的脸色,手背朝下的向谁要钱而活。
澹木石老眼含泪盯着即便出嫁也要把持着娘家财产的大女儿,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了呢?
出嫁前澹桂英保护父母不欺负,几次被马氏和那一家子的人打骂,她就算剩下半条命也咬紧嘴巴不认输。
那时候,马氏盼着澹桂英出嫁,她就可以来收拾澹木石一家。
后来澹桂英和澹桂荣相继出嫁了,马氏想着可以把澹木石和刘氏攥在手里欺负,却没有想到澹桂英仍然掌握住娘家的财产。
想到澹桂英对娘家人的花销吝啬到只一年只给五两银子,再多的钱就要打债条,澹木石心里不是滋味。
看看为家人的生活不顾危险独自进山猎野猪、采草药的姚青禾,又看看苛扣娘家银钱中饱私囊的大女儿,澹木石灰败的心瞬间明亮,他仿佛做下重大决定,慢慢退开三步。
“说吧,你的条件。”
看到唯唯诺诺的父亲突然淡然自若的神态,澹桂英心些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为何,她竟六神无主起来。
“大姐,爹让你提条件呢。”澹桂荣兴奋的冲过去摇摇呆怔的澹桂英,“大姐,你乐傻了?怎么不说话呀?”
澹桂英回神,厌恶的瞪眼,厉声斥道:“滚一边儿去,有你什么事儿?”
被啐一脸的唾沫,澹桂荣没有生气,尴尬的讪笑,慢慢放开手退到旁边不敢再说话。自从嫁给大姐的小叔子成为妯娌之后,她在酿酒庄子里看到大姐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手段。
曾经那个坚强不屈,待家人和善的大姐变成心狠手辣的妇人。她也受到诸多的折磨,若不是她的夫君崔福旺护着,她哪里能成为大姐的帮手。也许早被害得身残智弱,变成半个废人。
澹木石将二女儿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没有同情她,也没有心疼她,反而平静的看着两姐妹之间的暗潮。
澹桂英视线越过父亲,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傻弟弟和弟媳妇。
“大壮,扶爹去歇着,姐有话要和你媳妇说。”澹桂英和颜悦色的哄着傻弟弟,却发现傻弟弟用着从未有过的阴鸷眼神盯着她。她心底胆怯,仍强作镇静的伸出手去拉傻弟弟。
“放开!”澹暠嵃皱起剑眉,厌恶的侧身躲过,“滚!”
澹桂英悻悻然,看向姚青禾时双眼赤红,像看仇人似的,她冲过去抓住姚青禾的衣领子,恨不得扒皮拆骨。
“小贱妇果然好手段,瞧瞧我一家子人被你挑唆的,亲情都不顾啦。”
“不顾亲情的人是你。连娘家的活命钱都苛扣,你还算个人吗?”姚青禾也不甘示弱,学着澹桂英的样子抓住对方的衣领。如果不是怕澹家老两口会伤心,她一定亲手掐死这个忘记父母恩情的不孝女。
澹桂英身体强状,手上的力气也大,而且在酿酒庄子里折磨下人早已练出惊人的臂力,瘦瘦弱弱的姚青禾哪里是她的对手。
不需十招,姚青禾便被双手反剪在背后,身体紧紧贴伏在地面。脊背被澹桂英粗壮的膝盖压着,害得她呼吸不顺,拼尽力气也没有反转的余地。
澹暠嵃恼怒,伸手掐住澹桂英的喉咙,只稍微用力便能扭断她的脖子。
“大壮,放手!”澹木石惊慌大喊,忙奔过来拉开傻儿子的手,又用力推开大女儿,捞起急促喘息的姚青禾。
澹暠嵃眼急手快,趁澹木石去扶姚青禾时,他身形影动,再次掐住澹桂英的喉咙,却没有真正想要她的命。
“傻子,你疯了!咳咳,我是你大姐!”澹桂英奋力拍打着掐在脖子上的手,对着傻弟弟又踹又踢,专门朝着他身下的那个重要地方发狠劲儿。
澹木石再次惊慌大喊:“不许踢!那是咱家的命根子啊!”
“哼!呵呵!”澹桂英阴毒的笑,两只脚毫不客气的踹去。她就是要断了命根子,看谁还会来与她抢房子和田地。
澹木石面如死灰,他瞪大眼睛看着大女儿的两只脚同时踹向傻儿子身下的宝贝。他家要绝后啊,是被他的亲闺女祸害的。
刹那间,澹暠嵃的身体敏捷侧闪,堪堪避开踹来的一只脚。他的大手又往深掐了一分,澹桂英像个疯子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掐死,她快速收回脚,立即屈膝抬起,再次攻过去……
“澹桂英,你个混账!”
一声绝裂的嘶喊也阻挡不了澹桂英的狠心。房子和田地是她的,谁都别想从她的手里抢走。
傻弟弟不可以,瞎子二弟也不行,就算是澹家的子子孙孙都不可能。只要断了澹家的命根子,她苦心经营的东西就会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膝盖攻袭再次失败,澹桂英已近癫狂状态,她赤红的眼睛像疯魔般瞪向傻弟弟,眼中闪动狠毒的光,已看不到亲情是何物。
她反手抓住傻弟弟的两只胳膊,瞬间腾空跳起来,两只脚再次攻袭而去,怒吼着:“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澹桂英,不准伤害我儿子!”
刘氏举起一把镰刀朝着大女儿砍过来,被赶来的胖婶和澹木石一个拦、一个抱。姚青禾反而跑向澹桂荣,抄起堂屋墙外靠着的炉火勾子,虎视眈眈的盯住澹桂荣,一副“你敢去帮忙,我就打死你”的威胁架势。
澹桂荣吓得不敢动弹,又怕回家后大姐怪她没有帮忙,左右为难之时便听到澹桂英痛苦的惨叫声。
众人看去,高高胖胖的澹暠嵃轻松抓起澹桂英的身体,高举过头,然后朝着院墙下的麦子垛狠狠丢去。
澹桂英又惊又慌,刚才被摔在地上已经让她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这下再摔一次麦子垛,还不要了她的命吗?
“好兄弟,好兄弟,你快放开手啊。我是你的大姐,你忘了我每次回来都给你买糖吃吗?”
对于澹桂英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澹暠嵃毫不客气的把她砸向麦子垛。
咚!
咔咔咔……
一阵黄土烟腾然而起,麦子垛发出连续不断的折断声,还有澹桂英几近癫狂的尖锐鬼叫。
“大壮,我的儿啊。”刘氏丢开镰刀,颤颤微微的走过来抱住傻儿子。仰望着傻儿子阴冷的脸庞,颤抖的双手捧着傻儿子的胖脸,轻声问:“身上的伤,疼吗?”
澹暠嵃墨漆眸子瞬间恢复憨傻的清亮,他无声的摇摇头。其实出乎意料之外的第一脚的确有踹到他,却不是那个宝贝地方,而是大腿侧。
幸而他这练武的身体抗击打力强,否则那一脚踹在姚青禾或者其他人的身上,就算不受伤也会留下青紫的痕迹。
刘氏抽咽着,伸手想要去触碰儿子被伤到的那个地方,却被一只大手握住。她抬头,意外看到傻儿子不好意思的扭开头。
“娘思虑不周,儿子大了,怎么能随便。是娘的错,娘的错。”刘氏也觉得羞臊,她怎么就忘了儿子已成年,而且娶了媳妇。就算伤到,也该让儿媳妇去验看验看。
如是想着,她看向姚青禾,说:“儿媳妇,等一会儿回房,你帮大壮瞧瞧,可有伤得严重吗。若是伤了,请老神仙帮着看看。”
姚青禾红了脸,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她幽怨的嗔瞪一眼,澹暠嵃却笑得像得了宝贝似的。
“娘,你眼里除了傻子,就没看到我被他打得受伤吗?”
澹桂英从麦子垛里爬出来,她愤愤不平的跑到刘氏面前,抓住刘氏的双肩剧烈的摇晃着,声泪俱下的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当娘的,啊?在你的心里和眼里只有儿子,不管他们是傻子还是瞎子,就算他们是一辈子的拖累,你也护着他们、养着他们。那我们呢,我们又是什么?”
“你是泼出去的水。”为了儿子,为了儿媳妇,刘氏决定不再软弱,她高昂起头,神情严肃的说:“当初你出嫁之后仍然管着家里的事情,我从未阻拦过,但是你终究是别家的人。既然这个家里已经有新的女主人,你一个出嫁的闺女就该退出去,管好你自家的事情吧。”
“呵呵!哈哈哈哈!”
澹桂英含泪仰天大笑,她看着自己的亲娘,又看看亲爹,还有闻声而来的澹二壮、澹桂芹和澹桂芬,还有邻居胖婶,以及那位老神仙。突然之间,她仿佛明白“泼出去的水”的真正意义。
“爹,娘,你们知道你们这种做法被称作什么吗?知道这样对我的后果是什么吗?”澹桂英忽然柔声细气的说话让澹木石和刘氏皆是皱眉,隐约间感到一丝忐忑不安。他们的大女儿是什么脾气,他们最清楚。
大女儿除了火暴脾气,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当她处于弱势的时候,会柔声细气的讲道理;当她处于威势的时候,她会毫不留情的抗击到底。这性格也是成长中与马氏抗争的时候慢慢历练出来的。
澹桂英冷笑着拍拍衣裙上的黄土,整理抚平衣上的折皱。她恢复趾高气扬的样子,蔑视一切。
“卸磨杀驴。这个词儿便是你们对我所做的事情。”
澹木石和刘氏脸色一沉,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却懂得这四个字的意思。他们不过是把澹家的管家权交给自家人,何来“杀驴”之说。
老两口悲伤的落泪,坐到散落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默默垂泪。
“桂英啊,你这话可说错了。”胖婶看不惯澹桂英的作派,她走过去为刘氏抚顺背,说:“你一个出嫁的闺女怎能还管着娘家的事情呢。以前你兄弟没有成亲,你暂且管着还说得过去,现在大壮娶了媳妇,你爹娘也把管家权交给大壮媳妇,你还有什么可闹的。”
澹桂英冷瞟一眼,不屑道:“你一个寡妇懂什么。你自己家的事情还料理不通,跑来我家当什么长辈呢?真是狗掀门帘子露尖嘴,瞧把你能的。”
“你!”胖婶恼休成怒,攥紧拳头气得不行。
澹桂英得意的冷笑,已不见她刚刚被打时的惨状。
这场大闹已经变得味儿,原本以为澹桂英是来讨债的,没想到她根本不要姚青禾还钱,而是趁机要回澹家的房契和田契。
姚青禾觉得自己当初要来两张契子是最正确的做法。
“澹桂英,你今天来家里不是要我还钱吗?我可以给你钱。”姚青禾看向澹暠嵃,说:“相公,你去钱匣子里拿来七十两银子给大姐,咱们今儿就把钱还了,也省得她每次都跑来闹腾,活得不安生。”
澹暠嵃微颌首,对家里最小的妹妹澹桂芬说:“小妹,你去二壮屋里的炕柜,左边第二个小门拿钱匣子,数出七十两银子给大姐。”
“好。”澹桂芬乖乖答应一声,拉着澹二壮说:“二哥陪我一起去吧。”
澹二壮轻声答应,被小妹妹扶着走去后院的西边房子。他思来想去,没明白傻子大哥为什么把钱匣子放在他的房里?难道不怕被他发现后私藏起来?
姚青禾扫一眼院子外面看热闹的村民们,比她们买牛车回来时围观的人数还要多。
“小贱妇,你在看什么?”澹桂英也往院外面的人瞧瞧,嘲讽道:“难道你这次出去买牛,又勾搭上哪个老不死的,准备带回来帮着你坑人?”
“对呀。”姚青禾讪讪,“我学大姐,专门帮着外人坑自家人。比起大姐和大姐夫,我可是学个皮毛,登不上台面儿啊。”
澹桂英脸皮抽抽,她微挑眉尾,高傲的扬起下巴,轻蔑道:“小贱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请说。”
“自古有话,借钱容易还钱难。虽然这段日子你赚钱不少,可你却还不起欠下的债。”
姚青禾笑意盈然,态度不卑不亢,她淡静的看着澹桂英,语气轻得不能再轻,“依照你的意思,难道要狮子大开口,吃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