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锄头的少年不高兴的瞥一眼,又看看一脸憨相的澹暠嵃,他挥挥手,烦躁的驱赶说“没有没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青禾撇撇嘴角,真是狗眼看人低。以为他们村子富了,就可以看不起穷村子的人吗?
“相公,这村子的人不厚道,以后咱们做生意绝对不与花牛村的人打交道。”
“听你的。”
澹暠嵃淡淡一笑,揽着小娇妻继续追赶前面的几位长辈走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护妻狂魔澹少庄主趁人不备的时候对暗卫下令,封锁一切关于花牛村的生意往来。
之后的一个月里,风光富有十几年的花牛村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村民们一夜之间从富贵到贫穷。而村长在家里唉声叹气,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挽回全村百姓的厄运。他甚至想不到这根源竟因为村子里的一个少年拒绝给少庄主的媳妇一碗水解渴,少夫人也仅仅是嘴巴上的抱怨罢了。
姚青禾和澹暠嵃手拉手有说有笑的跟着长辈们去买牛,路过村民的身边时也会善意的打招呼,不过换来的却是村民们不屑或尴尬的回应。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人皮面具下一抹冷笑,澹暠嵃揽着小娇妻跟在长辈们身后往村子东北角的一户农家走去。
买牛的事情交给澹春明,姚青禾和澹暠嵃便留在院子外面的大树下乘凉。实在那院子里弥漫着牛屎的臭味,又经过烈日的暴晒,味道就不言而喻了。
澹家堡子是穷村子,只有老里长家养了一头老牛。村子又背靠大山,所以村子里总是弥漫淡淡的青草香味。而花牛村远离大山,又是醉花镇通往京畿要地和边城重镇的必经之路,村子外面只有无边无际的田地和溪河。
赵狗子从院子里出来,两只手各端着一碗清水,“暠嵃大哥,大嫂,你们喝点水吧。”
“谢谢狗子兄弟。”姚青禾端过水碗,一碗递给澹暠嵃,往院子里望望,问:“牛选得怎么样?”
赵狗子警戒的往院子里瞧瞧,倾身过来低声说:“春明大伯和张六叔原本选了两头壮牛,可他们偏不卖。说村长没写清楚,这个价钱只能牵走两头老牛。春明大伯和张六叔正在与他们理论呢。”
“哼!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富裕村子的人更不是东西,一个个黑心着呢。”
赵狗子愤愤不平,扭头便看见澹春明、张六和澹木石一脸阴沉的走出来。
姚青禾让赵狗子把水碗还回去,走到三位长辈面前,悄声问:“怎么?他们不愿意卖牛?”
澹春明气得咬牙,“走,这个村子买不到,咱们去旁边的村子。”
张六也同样愤慨不已,“他说村长写的价格是老牛的价格,我们想要买壮牛,一头五十两。这根本是故意刁 难,没想把牛卖给咱们。”
澹木石苦闷的抽着烟袋锅,看看傻儿子和儿媳妇,终究没有出声。只叹个气,转身往村子口走去。
姚青禾讪讪,安慰道:“春明大伯,张六叔,你们也别生气。咱们有钱,还怕买不到称心如意的壮牛吗?”
“走,我们去别的地方买牛。”澹暠嵃憨憨傻傻的拉着姚青禾的小手,其实是说给两位长辈听的。
澹春明尴尬的笑笑,把手里的两张纸揉成团丢到地上,又狠狠的踩上两脚。
“呸!一个村子的人都不厚道,亏得我把他当兄弟相待。”
“春明,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就当眼瞎了,以后不来往便是。”
张六虽然生气,但也觉得不值。好声轻了澹春明几句,便笑着拉他一起去追澹木石。
一行人兴奋而来,败兴而归,说不出的郁闷。
姚青禾和澹暠嵃依然走在最后面,她本来不想依靠他的势力,可眼下真没有办法。
“老落富村有一户养牛的,那里也有卖玉米种子的,不如去那里看看。只是路途远了些,要租个牛车去。”澹暠嵃牵着她的手,故作不经意的说着。其实……
姚青禾看到身后有一道黑影闪过,她勾勾唇,说:“前面有个农家,我们去打听打听吧。”
“好。”
小夫妻嬉闹着超过苦闷的三个长辈,赵狗子也被感染,呵呵的笑起来。
张六笑了,指着面前打闹的小夫妻,“木石大哥,你瞧瞧大壮,自从娶了媳妇之后变了样儿。知冷知热,还会疼媳妇。”
“谁说不是呢。”澹春明也附和的笑着,一扫心头的阴郁。
澹木石背着手走路,瞧着面前的傻儿子和儿媳妇闹得欢乐,欣然的笑了。
“爹,我们去农家打听打听。”
前方姚青禾喊着,人已经被澹暠嵃抓进院子里。
少时,等到三人走到农户门前时,三个年青人兴冲冲的跑出来。
赵狗子最是激动,笑着说:“成了成了。老落富村有卖牛的,价钱还公道。”
“是吗?”
三位长辈也激动起来,忽而又愁眉不展。
澹春明说:“老落富村离这里有八十里路,恐怕用走的……”望望天空中的太阳已接近正午,而他们还饿着肚子。
院门敞开,澹暠嵃傻呵呵的走出来,“爹,大伯,六叔,快进来吃饭。”
“啊?还有饭吃?”
一听说有吃的,三个阴郁的人立即精神了,急匆匆跟着澹暠嵃进了院子里,发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搭建在院子西墙的灶台一个老妇人和姚青禾正在做饭,旁边赵狗子帮忙擦桌子和凳子。
“大娘好,我们是澹家堡子的,今儿打扰你了。”
老妇人笑笑没有说话,扭头继续忙活着大锅里的烤饼子。
姚青禾熬好了粥,笑着说:“爹,春明大伯,张六叔,你们快坐吧。老奶奶是聋哑人,你们说什么都听不见的。”
“哦,原来如此。”
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仅仅笑笑却不作声,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怜悯之情。
澹木石坐在小凳子上装烟袋锅子,瞧见姚青禾拿净好的碗筷过来,说:“儿媳妇,咱们也不能白吃人家的粮食,你记得走的时候留点钱给她,千万别小气。就算咱们紧巴点,也别让人小瞧了咱们。”
“爹放心,我早已准备好三十文留给老奶奶。”
一听说给老妇人那么多钱,澹木石又觉得肉疼。可姚青禾当家作主,钱也是她挣来的,他只好忍住没有说话。
澹春明瞧着,也没有作声。
张六却是个耿直的人,他伏低身子,说:“暠嵃媳妇啊,三十文钱是不是多了点?”
姚青禾笑着摇摇头,说:“不多。我还向老奶奶借了她家的驴车,这三十文里也有租驴车的钱。”
能借到驴车,去老落富村的八十里路程就不算什么。虽然驴子的拉力不如牛的力气大,但轮换着在驴车上歇歇也比没有强。
别看老妇人的院子荒凉,可粮食却堆满了半间屋子。三人等着吃饭前在院子里逛逛,觉得老妇人虽是哑巴,却比谁都精明。靠租借驴车赚钱,一年也有不小的收入。
张六有些心动,默默算着自己带来的钱也许不够买壮牛的,但是够买一头草驴子。
姚青禾递来筷子,笑说:“张六叔想买驴子回去?”
心事被猜到,张六叔尴尬的笑笑,“我只带了八两银子,想着买些玉米种子回去,哪知道价格那么贵。要不,我买头草驴子回去也成。”
“嗯,我也觉得可以。”姚青禾认同的点头,“村子里的人到醉花镇,多半是走的。若张六叔买两头草驴子回家,和小吉兄弟专门赶驴车送村民去赶集,每人两文钱,一年下来也不少钱呢。”
张六眼睛放光,笑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赞道:“侄媳妇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女子。张六佩服。”
姚青禾掩嘴偷笑,不好意思的起身走开了。
澹春明也觉得驴车拉人的活计好,想着自己也干了这个行当就是和张六抢生意,他思忖片刻,回头瞧着姚青禾的背影,最后忍住没开口。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等饭吃完,老妇人拿出一个干粮袋子送给姚青禾。
姚青禾指手画脚的向老妇人说明自己会把驴车送回来的,请老妇人一定放心。
老妇人点点头,亲自送他们离开。
等到姚青禾和澹暠嵃等人赶着驴车离开之后,老妇人转身进到院子里,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盯着站在屋子里一身嵌银丝黑袍的男人。
“王爷放心,明日她来时,属下会将她带回去。”
男人没有作声,眨眼间便消失在屋里。
—— —— ——
赶着驴车去老落富村,赵狗子被安排回澹家堡子送信。虽然他极不情愿,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让澹木石回家去吧。
姚青禾承诺给赵狗子也选一个生财的门路,赵狗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家去了。
驴车挺大的,能坐下四个人,包括前面赶车的张六,五个人谁也不用靠双腿赶路。
张六第一次赶驴车,正巧试试技术,为以后打基础。
车篷里,澹春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姚青禾看不下去,主动提出赚钱的事情。
澹春明觉得尴尬,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姚青禾考虑到他以后要接任里长的位置,不如等到那个时候再考虑赚钱的门路,这样可以带动全村的人一起致富,就像花牛村的村长一样,不仅自己富裕了,也能让村民们赚点小钱钱。
澹春明认真的听取她的意见,觉得自己太心急,不觉又尴尬的道谢。
八十里路程,中间停歇两次,给驴子喂喂草料,他们也顺便喝点水,吃点干粮。
一行人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老落富村的村口,远远便瞧见许多身穿铠甲的士兵松松散散的走在村子里,互相串串门子。
下了驴车,澹暠嵃和姚青禾牵着驴车,三位长辈走在前面。他们是光明正大来买牛的,所以不管周围多少好奇的目光,他们仍高昂着头往前走。
澹春明常年跟在老里长身边,自然听说过关于老落富村的事情。
老落富村曾经一把大火烧烬,因为离边疆军事重镇沽北镇很近,所以许多兵士的家眷和遗霜,及牺牲将士的家人被全部搬迁至此。这里种植大豆,养植山蘑菇,专门供给战场上的将士们。而这个废墟上重建的村子,正是醉花山庄、秀山澹家、醉花镇柳家的共同谋划,并且出资建造。
因为是外来人,村子里的人很是警惕。当其中一位村民看到澹暠嵃时立即转身拔腿跑了。
姚青禾抿唇偷笑,歪头对澹暠嵃说:“相公,他不会认出你的身份吧?”
澹暠嵃会心一笑,“放心吧,早就安排好了。”
一位村民走过来,悄悄看一眼牵驴车的年轻男人,他笑着揖手,“不知三位到我们村子里所为何来呀?”
澹春明作揖还礼,“老哥好,我们是八十里外澹家堡子的村民,在下澹春明。这位是我同村的张六兄弟,那位澹木石兄弟。后面小夫妻是木石兄弟的儿子和儿媳妇。我们来此是想买牛,请老哥帮忙指点一二。”
村民笑笑,“指点不敢。正巧了,我家大儿子便是村子里养牛的好手。只是他的牛场在山里,你们可愿跟我进山去?”
“那就多谢老哥,请带路。”澹春明恭敬的揖手相谢。
村民哈哈大笑,说:“你们若是不急着赶回家去,不如今晚先住在我家,等明日再上山买牛。可好?”
澹春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在花牛村受到冷遇,澹春明从未想过老落富村会有什么改变,毕竟和花牛村比起来,老落富村已经成为方圆百里之内仅次于秀山落富村的第二富村子。
“老哥,敢问怎么称呼?”
“哈哈,我本名王二八。后来大家都闹哄哄的叫我二王八。现在大家都叫我‘八哥’。”
“我们有礼了,多谢八哥收留,不然我们今晚恐怕要露宿山野。”澹春明拱手相礼,说得情真意切。
王二八也乐呵呵的抬手扶了一把,领着他们慢慢往村子最西边的走去。
“相公,我们今晚要住他家?”姚青禾好奇的问身边的男人。
澹暠嵃神秘一笑,在她耳边悄悄话。
姚青禾先是惊讶,后又恍然。笑着说:“的确不能带上他们,否则就露馅了。”
“走吧,先去王二八的家里。”
澹暠嵃握住她的小手刚要牵着驴子走,就听到身边的小娇妻实在憋不住笑,连口水都喷出来了。可她还是注意影响,强忍住没大笑出声。
“噗!王二八,这破名字,真逗。”
澹暠嵃摸摸假鼻子(人皮面具)也忍不住憋笑。的确挺有趣的,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认得他。
小夫妻默默牵着手,牵着驴子,跟在几位长辈身后规规矩矩的。
突然,前方那位王二八的中年男人大叫一声。
“什么?你们要买玉米种子?”
“不是我们买,是我儿媳妇要买。”澹木石解释着。
王二八翻翻白眼,“那不是一样嘛。”
澹春明见王二八面有难色,犹豫的问:“难道玉米种子很难买到吗?”
王二八点点头,叹声气。玉米种子虽然在他们这里种上了,但是每年收成并不好,而且最近两年闹蝗灾,最遭殃的就是玉米地。
见王二八面色不好,澹木石犹豫不决,回头瞧瞧渐渐走来的傻儿子和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