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的院子里,姚青禾已经在椅子里坐不住了。她双手紧紧攥住椅子纤细的扶手,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嘴巴蹦出来。
此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夜空中月亮都被白色的云朵遮住,启明星还闪烁,炫耀着它的美丽。
小小的荒院里不断传来粗重的残喘声,时时杂夹几声呜咽。
两道白光划过,已经数不清是第一次袭来。瘫软趴在地上的澹满财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唯有在小刀子划过皮肤时呜咽一声,然后全身恐惧的颤抖着贴紧地面。
鲜血淋淋的十根手指全部插进地里,双手收拢抓起的黄土已被他的汗水浸湿,掌心泥泞。
“你,你们,杀了我吧。”
澹满财像条丧家之犬般瘫伏在地面,他连仰头的气力都没有,全身数不清的伤口从最初的痛如骨髓到现在麻木无知觉。仿佛他无数次徘徊在生与死之间,不断的踏来踏去。
“想死?呵,没那么容易。”
澹暠嵃蹲下来,修长手粗砾的手指互相摩挲着,指腹上粘稠的鲜血散发恶心的腥味。他嫌弃的在澹满财破败不堪的衣服上擦拭干净,动作优雅的与刚刚那个凶残的人相差太远。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
澹暠嵃将两把沾染红色血液的小刀丢在澹满财脑袋前,“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澹满财缓缓爬起来,他握住一柄小刀,微仰头看向半蹲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天神的面孔,却有着一颗魔鬼的灵魂。
“放心。条件很简单,你一定能做到。”
澹暠嵃拿出一块雪色绸帕慢条斯理的擦着修长指腹上星星点点的血渍。他语速很慢,像是故意挑动对方崩紧的神经,似折磨又似戏耍。
他肆意挥洒着腹黑的谋计,牢牢掌控对方的情绪变化,即使没有鲜血淋漓的折磨,却让对方感到彻底的绝望。
澹满财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沦陷,他握紧小刀朝着专心擦拭手上血渍的优雅男人刺去,“你去死吧!”
“啊!”
呐喊声卡在喉咙里,澹满财后仰起头,张大嘴巴艰难的呼吸着。一张伤痕纵横交错的大饼脸被修长的手掌罩住,唯有两只眼睛看到俊朗不凡的男人摘去蒙面的黑布,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想杀我?”因为背对着小娇妻,澹暠嵃不再遮掩墨漆鹰眸中的嗜杀,沁红而阴森,俨然修罗场里的杀神,令人胆颤心惧。
澹满财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血染的泥泞双手忽然攥住男人月白长袍的下摆,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我认输……呼……求……求你……放过我……呼……”
澹暠嵃薄唇浅笑,仿佛他从未变身魔鬼一般,淡然从容的说:“我本不想伤你,是你自不量力。我刚刚说过会放你一条生路,你答应两个条件即可。”
“好,我答应。”澹满财放开双手,他已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的。
澹暠嵃俯视趴在地上的男人,五天前这家伙多么的狂妄,不但想杀了傻子,还想夺走他的妻子。可恶!
“第一,从今以后你若敢踏出你家的院门,立即毙命。第二,别再妄想我的女人。”
“好,我答应你。”
混世魔王澹满财在村子里横行十年,终于遇到比他还要凶狠的恶人。他缓缓抬头,望一眼不远处椅子里忐忑不安的美丽女子。
“不想要眼睛了,是不是?”澹暠嵃危险的语调儿吓得澹满财全身禁不住瑟缩,立即收回目光,低垂着头。
“我可以走吗?”
澹暠嵃浅浅一笑,“不行。我的女人还没玩呢,恐怕你……要多留一会儿。”
“好。”澹满财闭上眼睛,往后一倒平躺在地上,绝望的看向夜空中的启明星,“玩吧。玩死了最好,省得我……再想她。”
“澹满财,你找死!”
澹暠嵃阴恻恻的咬牙,修长大手愤怒的握紧。
“等等!”
姚青禾跑过来抱住澹暠嵃的腰,她微仰起头凝望俊朗的脸庞暴突青筋。纤纤白皙的小手抚上他额际的青筋,声音柔如春雨,婉如莺啼。
“他故意挑你最厌恶的来说,摆明是想借你的手给自己一个解脱。你是个聪明人,怎能着了他的道儿?”
“禾儿,我……”
“不准强词夺理。”姚青禾娇嗔一声,转身看向瘫躺在地上的男人。比起五日前被砍的傻大壮,此刻他身上还回来的伤口已不是一倍,而是十倍。可见记仇不是女人的专属。
她无奈的叹气,捶了澹暠嵃的胸膛,嗔怪道:“你呀,一还一报就行,何必把他伤得这么重呢。”
澹暠嵃阴沉着脸表示不服。可小娇妻哪给他机会,人家直接走到澹满财身边,好心的扶他坐起,又亲自唤出两个暗卫送受伤的澹满财回家。
澹满财惊恐万状的盯着姚青禾,“你不玩我了?”
“你已经够惨的,我还玩什么?再说你全身血呼呼的怪吓人呢,我怕闻血腥味儿。”姚青禾摊摊手,一副“姐也很无奈”的模样。
负责搀扶澹满财的两名暗卫内心狂奔无数神兽。呜呜呜,少夫人太无耻了。你家男人把人打得面目全非,你还来语言打击,把人家的心踩得稀碎稀碎的。太不厚道啦!
澹满财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她生得美却蛇蝎心肠。怪自己瞎了眼、蒙了心才会喜欢她。与那男人果真是绝配,可惜傻子一家死也不会想到奉为神女的儿媳妇,真面目却是“银娃当妇”。
“你嫁给傻子,又和这个男人暗中苟且,不怕被浸猪笼吗?”
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愤怒,澹满财赤红的眼睛仇视般瞪着姚青禾,“离开他,好好和傻子过日子。他绝不是你的良配,别引火****。”
姚青禾笑了,霸气十足的反问:“你怎知引火****的人不会是他呢?”
澹满财惊愕的呆滞目光。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是……
“哈哈,小美人,你的天真令我佩服,我期待着你被烈火焚烧的惨状。”
澹满财狂肆的大笑,被两名暗卫架着离开。此刻他有多么的嚣张,日后他就有多么的悔恨。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便明白,被他嘲讽的天真女人才是真正的魔鬼。
—— —— ——
东方冒出一抹鱼白,几道暖色的霞光穿透云彩,喧闹一夜的废院终于恢复平静。
因为废院地处村子最南端,相邻的民宅也不过两三家,而且离得又远,即便能听到些许声音,村民也不敢跑来查探。
暗卫将澹暠嵃的“假脸”、“假肚子”都拿来了,他赤着上身在姚青禾的面前粘好,又换上傻大壮的旧衣服。
“娘子。”
“嗯?”
姚青禾回神,看到蒙面的澹暠嵃站在身旁,粘了假眼睑的眼睛黑亮亮的。她伸手摸摸他的假肚子,学着纨绔公子的浪荡样儿,调笑问:“几个月啦?”
澹暠嵃瞬间眯起肿肿的眼睛,戴了假皮的胖胖手指屈起,勾住她的小巧下巴,“再说一遍,嗯?”
姚青禾嘿嘿笑,挺起小腰摸摸自己的扁肚子,嘟嘟小嘴,撒娇道:“相公,我饿了。”
澹暠嵃一把将她抱起,墨漆的眼睛凝着她未施脂粉的小脸,温润嗓音难掩期待,“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不行。”姚青禾果断拒绝,见鹰眸中闪动失望,她又不忍心的抱住他的脖子,似是安慰又似解释,“等傻胖子回来,我们再生宝宝吧。现在外忧内患,我们自己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我不想让宝宝跟着我们受苦。”
“好。全听你的。”隔着蒙面的布亲亲她的小脸,澹暠嵃暗暗叹气,又有点小高兴。原来她想给自己生孩子的,只是考虑的问题更多一些。
其实他们可以回到醉花山庄或者京城的家和父母一起生活,或者去他的封地幽州也不错。至于澹家,安排一个暗卫来假扮就好,何必亲自上阵。
“别想啦。我们快点回去吧,省得被他们怀疑。”姚青禾跳下他的臂弯,拉着他的大手往院子外面走,边走边唠唠叨叨,“天亮了,万一家里人起来后发现我们不在家里,我们怎么回答?要不你再抱着我飞回去,至少不会碰见村子里的人。”
“禾儿,我们出来跑圈减肥,碰到村子里的人很正常。”
澹暠嵃笑看前方唠叨的小娇妻,想象着未来的生活。每当他外出归来,她会在耳边唠叨家中的杂事、孩子们的课业、父母的生活,还有柴米油盐的烦恼,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姚青禾突然停下脚步,摸摸下巴。对呀,她怎么把早晨跑圈减肥的事情给忘了呢。还好男人的记忆力强大,不然真不好圆谎呢。
“相公,那我们开始跑吧。”
童心未泯。姚青禾忽然甩掉男人的大手,欢乐的向前跑着,时不时回头喊着:“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小冤家,看我抓到你,非打你的屁股。”
澹暠嵃追逐着姚青禾的身后,时快时慢,时抓时放。两人嬉闹着一跑一追,延着村子边缘的高高围墙从南往东,从东往北,跑得筋疲力竭、大汗淋漓。
村东头,离大门楼最近的一户宅院里传出震天动地的哭闹声,还有苍老有力的吼骂声,以及凄厉惨绝的嚎叫声……
全村子的人都跑向东边瞧瞧是什么事情?
跑圈的小夫妻故意躲开那座宅院,想从另一个巷子穿过去往北边的高墙,却被赶来的村民拦住。
“大壮,大壮媳妇,你们也去瞧热闹啊?”
一位中年妇人堵在巷子中央,说什么也不肯让路。这位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与王氏交好的田婆娘。
澹暠嵃不高兴的纠正,“我改名字了,我叫澹暠嵃。”
田婆娘愣了一瞬,笑着说:“对对对,大壮改名字啦。是耗子和燕子,婶记住啦记住啦,下次叫你新名字。”
“现在就叫。”澹暠嵃气得咬牙,恨不得把田婆娘的嘴巴给打歪了。
田婆娘仗着辈分大,叉腰训斥道:“你个傻子以为改改名字就能变聪明?我偏要叫你旧名字,你能怎样?”
“不怎样。”姚青禾拉过澹暠嵃,笑盈盈说:“田婶子,听说你瞧中我家三姑子,想要她给你儿子做媳妇?”
田婆娘轻哼,“是啊。可惜你婆婆瞧不上我儿子,我们高攀不上呢。”
“田婶子,我家三姑子生得不算漂亮,不娶也罢。”姚青禾拉住田婆娘的手,低声说:“你若肯帮我,我可以给你儿子寻个漂亮女人,你脸上也有光啊。”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