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禾边往外跑,边穿好外罩的褙子。似乎又想到什么,返回来站在内室的窗边说:“相公,你和爹一起来村口的大门楼,我先去找老伯。记得去胖婶家借单轮车,有东西要运回来。”
隔着窗子,澹暠嵃边贴人皮面具,边咬牙切齿的抱怨,“让那个老东西死在外面算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还有事拜托他呢。你给我老实点儿,小心我一不高兴休了你。”姚青禾严厉的警告,穿好褙子就跑了。
等到澹暠嵃假扮好澹大壮的样子走出屋子,黑漆漆的院子里哪儿还有姚青禾的人影子?
抬手把粘歪的下巴给揉正,澹暠嵃又气又笑,小声咕哝:“小冤家,真是不让我省心。看我一会儿抓你回来,非让你一个月下不得床。”
大步朝着前院澹家二老的屋子走去。隐忍怒火的男人又变成傻傻憨憨的澹大壮,乖巧得不像话。
站在澹家二老的屋子门口,澹大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搓搓手,极小声的喊着:“爹,娘,我……我有事。”
漆黑的屋子里,一盏如豆烛火亮起,照得窗纸朦朦胧胧。屋门内传来澹木石踢踏鞋子的声响,还有刘氏轻轻的咳嗽声。
屋门吱呀敞开,澹木石眯缝着睡眼,嗓音干哑的问:“你不好好在屋里睡觉,跑来做什么?你媳妇呢?她也不管管你。”
澹大壮低着头,吱吱唔唔的说不清楚。
“抬头!”澹木石拧紧眉头,厉喝一声。
澹大壮吓得立即扬起头来,对上父亲的严肃目光,话就那么清晰的从嘴巴里溜出来了。
“娘子跑去大门楼找人,让爹和我去胖婶家借单轮车,有东西要运回来。”
“大夜里运什么东西,白天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澹木石准备回屋去穿好衣服,却被澹大壮误会是回去继续睡觉。
澹大壮一把抱住澹木石的老腰,死皮赖脸的哀求,“相信娘子。相信娘子。我们去吧,去瞧瞧。”
“傻小子放手,我先去穿件衣裳。”澹木石屈指敲了傻儿子的头,无奈叹气,走回屋子里去穿好衣服,又和刘氏交待几句。
刘氏也穿好衣服,走出来看见澹大壮已经打开院门跑出去,想来是去邻居胖婶家借单轮车了。
“那女人运回来什么东西?白天不去运,大夜里的折腾什么。”
刘氏不满的抱怨,澹木石抽口烟袋锅子,说:“白天她回来先把娘和王氏赶走,又和她娘家的人闹腾半日。连午饭都没吃,回屋就被大壮给折腾苦了。”
说起自家傻儿子的“战斗力”,老两口都红了脸。中午三女儿做完饭,到后院新房叫他们时,羞窘的捂着脸跑来前院的。
老两口不相信,悄悄跑去新房外面偷听。那一声声羞人的娇嗔和男人动情的暖语,害得老两口都觉得不好意思。
澹木石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傻儿子这般强大的“战斗力”。不得不说,傻儿子挺凶猛呢。
刘氏没有再抱怨。白天她被气得几次昏倒,后来被傻儿子抱回屋子躺着,又放心不下外面,怕老实的父子俩受欺负。
后来三女儿和小女儿说逃跑的儿媳妇回来了,先是赶走婆婆马氏和妯娌王氏,又和跑来要牛的娘家人立字据断决关系。
父子俩非但没有被欺负,那些来家里闹腾的人反而被儿媳妇给教训了。
对于姚青禾的做法,刘氏很是满意。
“爹,快走快走,娘子会着急的。”
“木石叔,我也来帮忙啦。”
赵狗子和澹大壮站在篱笆院外,旁边停着他家唯一的一个单轮车。那是胖婶死去的丈夫留下。胖婶丈夫当年是个木匠,给别人家做了不少木器赚钱,唯独自家没有什么好木器。
澹木石敲掉烟锅里的灰,插进后腰里。背着手走出院子,又不忘回头叮嘱:“你先眯会,我去瞧瞧。”
刘氏点头,“你快去吧,别管我了。”
“嗳。”
澹木石答应一声,背着手走在前面。后面澹大壮和赵狗子合力推着单轮车,默默的跟着。
—— —— ——
澹家堡子是个高高围墙之内的村子,总共不过六十户。村口的大门楼,清晨丑时开打,晚上戌时落锁。夜里还有五位村民组建的巡逻队在村子里巡查。一是防火防盗,二是防止村子里的人跳过高墙跑出去。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当姚青禾气喘吁吁的跑到大门楼下,两扇木质大门已经落锁,仅有一条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动静。
姚青禾暗道糟糕,又在心里把澹暠嵃骂个一百遍。
“青禾丫头,是你吗?”
隔着厚重木门的缝隙,老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姚青禾趴在大门上,试图透过门缝看清对面的老人。她愧疚的说:“老伯,对不起。回家的时候有一堆人跑来找茬儿,我光顾着踩渣渣,把你给忘了。”
话音儿还带着呜咽,让门那一边的老头心里暖暖的。
舍命也趴在门缝上,笑呵呵的问:“踩渣渣高兴吗?顺利不?”
“嗯嗯,很顺利。先踩了婆家的渣渣,又踩了娘家的渣渣。”姚青禾小骄傲的炫耀着。小手不经意摸到一把大铜锁,“老伯,你等等,我马上去找人开锁。”
“好。”舍命紧紧身上的衣服,蜷缩着靠门蹲下。
其实黄昏时分,锁门的中年汉子就问过他要不要进来,是哪家的亲戚。他因为守着两头野猪怕被村民们抢走,又想试探试探姚青禾会不会真的把他丢在外面过夜。没想到小丫头也算有良心,大半夜跑出来接应他。
估摸着小丫头踩完渣渣,又和家里人解释解释,才会拖延得这么晚。
事实证明,老头的思想还是很单纯滴。他哪里想到姚青禾一整个下午都被男人压在床上折腾,差点没折腾出心病来。
姚青禾返回原路,准备去和澹木石商量找老里长讨要钥匙,没想到才跑了几步便看见迎面走来一群男人。
“娘子。”
澹大壮看见姚青禾,立即张开双臂嗷嗷大叫着扑过来,把小媳妇抱个满怀。
姚青禾呜咽一声。臭男人重死啦,差点闪折她的老腰啊!
“大壮,瞧你什么样子。当着叔叔伯伯的面前也不嫌害臊。”澹木石气得抬腿踢了傻儿子的屁股。
“爹。”
放开媳妇,澹大壮委屈的揉揉被踹疼的臀部,又可怜兮兮扭头看向姚青,“娘子。”
“活该。”
姚青禾白了男人一眼。哼,当他现在假扮傻子就能博同情?她可没有那么容易被骗。纯真外表里面是腹黑的大尾巴狼,才不要可怜他。
澹木石干咳两声,把傻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眼神当作“眉目传情”,害得他老脸一红,扭头对巡夜的同村人说:“麻烦三位兄弟,能不能向老里长禀告一声。外面的人是我儿媳妇的救命恩人。”
一路走来,傻憨憨的澹大壮把大概的情况向父亲及巡夜的村民讲了一遍。因为姚青禾白天已经说过入山采蘑菇,所以在山里遇到救命恩人并不稀奇。
巡夜的五人对视一眼,派其中一人跑去老里长家请示,余下的四人陪着澹家人守在大门口。
姚青禾跑回大门口,趴在门缝上对外面大喊:“老伯,你还在吗?我公爹已经请同村的大叔去拿钥匙,你再等等啊。”
门的外面,老头对着门缝笑着说:“不急不急,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还挨得住呢。”
“对不起老伯。”
姚青禾深深的愧疚。她把老人带回来,却把人家丢在村子外面不管不顾,真是……
“娘子,外面是个老头儿?”
澹大壮站在她的背后,整个身前都贴着她的背。因为比她长得高,所以学着样子趴在她头上往门缝里瞧。
“对啊,老伯是药医,人很好的。”
姚青禾笑得像朵花儿,别提多美啦。
人皮面具后的墨漆鹰眸立即迸发出凛冽的寒意。敢和他抢女人,死老头活得太久嫌命长?
戴了假手皮的胖胖大手一把抓住铜锁,听得“咣铛”一声巨响,钉在两扇木质大门的铜锁链被硬生生扯下来,又是“咣铛”一声丢在地上。
“吱——呀——”
木质大门忽忽悠悠的自动敞开一条大缝,只见人影浮动。站在姚青禾身边的傻男人已经钻出去,把瘦瘦弱弱的老头提在半空。
“你,敢抢我娘子?”
“哎呀我的老命哟!臭小子,你给我放手!”
老头踢蹬着双腿就是踏不着实地,气得他抬手一巴掌拍在傻子的头上,惊愕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大胖脸。卧糟,人皮面具?仿真度百分之百。如果这东西不是出自当今皇后之手,他把脑袋送给傻子当球踢。
澹大壮手一哆嗦,直接把老头摔在地上。
“啊哟,我的老腰啊!”
舍命捂着后腰在地上直挺挺的嚎叫,眼睛里闪过精明。这戴人皮面具的傻子分明是心虚,或者果真是旧相识呢。
“澹大壮,你胆儿肥啦啊。”姚青禾冲出来扶起老头,大眼睛盯着傻憨憨的男人愤愤不平。
“娘子,是他让我放手的。”
澹大壮摊开手,表示很无辜。还不忘眨眨眼睛卖个萌,讨好的笑一笑。
姚青禾轻哼,懒得理他。
“老伯,我扶你起来。”
赵狗子跑出来,和姚青禾一起扶着老头站起来。
舍命瞧瞧默默不语的傻男人,唇角勾一抹神秘的笑意。
“丫头啊,那两个东西在门柱子下面。”
“对了,我的宝贝啊。”
姚青禾一拍脑门,慌慌张张的跑去门柱子下,看到两个滚成泥球的大东西,乐得扑过去拍拍这个,又拍拍那个,回头说:“老伯,放在这里一整天也没被抢走,你的功劳大大滴。”
舍命捂着老腰,干笑两声。
澹大壮跑到姚青禾身边,看到两个巨大的泥球并排放在门柱下。因为泥太厚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娘子,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