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她愕然的看着姚青禾。
难道认错人了?
为什么死丫头变得这么快?
嫌她恶心?
以前死丫头在她面前连大声说话的胆子都没有,现在敢在她的面前嚣张。看来果真是嫁了人便肆无忌惮起来,觉得有男人当靠山吗?
杨氏越过姚青禾来到胖胖的澹大壮的面前,冷嗤:“一个傻子罢了,你当宝贝似的哄着过日子。在我眼里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轻蔑的视线把澹大壮从头打量到脚,杨氏背手绕着他走了一圈,用肩膀撞了他的后背一下,“你那东西能用吗?你知道怎么疼媳妇吗?”
澹大壮憨傻的神情渐渐变了,他大步来到姚青禾面前,捧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在众人惊讶的呼声中,对准樱粉的小嘴亲下去。
见到傻儿子突然开窍了,最激动的人是澹木石。他拍着腿哈哈大笑,直言明年等着抱孙子喽。
老里长也笑呵呵的捋捋花白胡子,打趣:“看来大壮和他媳妇是天定的姻缘啊。”
澹木石乐得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的傻儿子啊,终于遇到能相守一辈子的妻子。
院里院外暴发出雷动般的掌声,村民们为傻大壮能找到好媳妇感到高兴,也有不少人酸溜溜的。想到自己不傻不呆,却没有傻大壮好命。
“傻人有傻福。有这丫头当家做主,你们家的好日子在后面喽。”老里长坐久也累了,在张六叔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说:“赵狗子怎么还不回来?”
说话间,赵狗子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那托盘里显然有个大东西,外面还罩着红布。
后面邻居胖婶也跟着急步走进来,说:“我家小子做事毛毛躁躁的,我担心他不成事,便跟着去的。”
老里长笑着点点头,“孩子们也大啦,有些小事只管放心让他们去做。你总攥在手里,他们何时能顶梁立户?”
胖婶笑着福了礼,“若是我家里的小事,放他去折腾也就罢啦。可澹家的事情就要上心,万一做错了是大事,耽误不得。”
老里长满意的笑了,“你思虑得也周全。回头让大壮娘好好的谢你。”
胖婶双手合十,打趣道:“哎哟哟,我哪敢当个谢字。刘嫂子平日怜悯我们孤儿寡母,有好吃的总想着我们。今儿家里有事需要我们帮着,哪有讨谢的呢。”
“嗯,不错不错。”老里长点点头,目光看向澹大壮怀里的小女子,对她招招手,“大壮媳妇,你过来。”
姚青禾羞臊的红着脸,来到老里长面前福了礼,“老里长爷爷。”
老里长指着赵狗子双手上的托盘,说:“丫头,那东西你看着办吧。我这身老骨头也累啦,该回家去歇歇。澹家交给你来管,你便自己作主吧。”
“是,多谢老里长爷爷。”姚青禾恭恭敬敬的送老里长离开。早有村民扶着,送回家去。
坐镇的人走了,杨氏胆子也大起来。她走到姚青禾面前,伸出苍老皱纹的手,“拿来吧。”
“什么?”
姚青禾皱眉,垂眸瞥了眼伸来面前的手。
张氏拿着聘礼账单过来,指着最后一项,说:“聘礼单子上耕牛,今儿我们就要赶回家去。”
姚青禾拿来账单子从头看到尾,除了她头上戴的银莲花簪子,那一匹缎子和十两银子全被杨氏拿走,她见都没有见过。
她扭头看向公爹,问:“爹,一头耕牛多少钱?”
澹木石立即答道:“壮牛十三两,老牛便宜些,大概八九两的样子。”
姚青禾点点头。
在这个农耕为国本的时代,律法中禁止屠宰耕牛,凡杀牛者刑罚为重罪。
农民把耕牛看得比命还重,一头耕牛的价格甚至超过大户人家仆役的卖身价。耕牛老了之后,杀掉吃肉都是犯罪行为。要在家里供养到死,再扛到山里入土为安。
姚青禾看着聘礼单上的两处签名,一个歪歪扭扭,是澹木石的签名;一个横粗竖细、大小不一,是崔福全的签名。
“儿媳妇啊,当初商量聘礼的时候,可没有耕牛呀。我也不知道你大姐夫是何时添上去的,他也没有和我们说。”澹木石悔不当初,早知该请老里长来家里见证,也不至于被自家人算计。
“爹,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姐和大姐夫有来家里闹过吗?”
澹木石摆摆手,诚实的回答:“没。自从你上次在老里长家把他赶走,就再也没来过。”
姚青禾心思灵动,一下子就猜到杨氏婆媳三人来家里闹,背后定是崔福全指使的。怪不得他们最近没来找麻烦,原来寻了三条不错的狗,放出来咬咬人,看看效果。
如果今日,她把耕牛或者耕牛的钱给了她们,那么明日崔福全和澹桂英就会带着一群人回来闹,直到把这个家闹散了,或者……把她赶出去。
姚青禾心思千回百转,不管是崔福全和澹桂英,还是眼前的“娘家人”,她不会退缩,更不会妥协。
“青禾丫头,既然现在由你管家,耕牛就算在你头上吧。”杨氏坐在院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瓜子闲适的磕着,随口吐得瓜子皮满院子飞落。
姚青禾轻蔑的哼气,把聘礼单“沙沙沙”的撕个粉碎。
“小蹄子,你作死呢?竟敢把聘礼单子给撕了?”杨氏惊慌的冲过来,把飘散在风中的碎纸屑一片一片捡回来,愤恨的红着眼睛瞪向姚青禾。
张氏亦慌作一团的帮忙捡纸屑,唯有孙氏淡然自若。她迈开莲花小碎步来到杨氏身边,娇滴滴的嗓音安慰道:“娘别生气。撕碎单子有什么用,回头让崔大管事再写一张也可以呀。到那时候,咱们也不来澹家,直接拿着单子去报官。”
杨氏把手里的纸屑放到张氏手里,像只螃蟹似的横着走到姚青禾面前,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小蹄子,以为你嫁了人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你一日姓姚,便一日听我的命令。你若敢反抗,我立即打死你。澹家人又如何,我想要哪个生不如死,谁也拦不住。”
“怎么,愿望落空,没办法向你背后的狗主子交待?”姚青禾不在乎红肿的脸,她凉薄的瞟过张氏捧在手里的纸屑,“既然我已嫁入澹家,从此我便冠上夫家姓氏。未出嫁时,我姓姚,被你攥在手心里,我认命。如今我出嫁为妻,冠了夫姓。”
姚青禾开怀大笑起来,笑得杨氏毛骨悚然,莫明的看着疯狂大笑的继女。不仅杨氏害怕,孙氏和张氏也忐忑不安起来。
澹大壮心疼的看着小娇妻,人皮面具下的俊脸隐忍着骤冷的寒戾。他发誓,不出三日,姚氏一家人将不再有活口。
感受到来自于男人的冷冽寒气,姚青禾突然止住笑,她扭头凝视不远处的男人。猜测人皮面具下的他又是何种的神情。
她嫣然一笑,“相公,我嫁给你便是你的人,即便死了也是你的鬼。从今日起,你的姓氏便是我的姓氏,若你不喜欢我的名字,你可以重新取个好听的名字给我。好吗?”
澹大壮慢慢走近,将她拥入怀里。粗嗄的嗓音透着隐忍的怜惜,“好,你是我的妻,姓澹。”
“谢谢相公。”姚青禾羞赧的嘟起樱唇在人皮面具的唇上亲亲,“相公,你真好。”
深情的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侧,他呢喃的承诺:“禾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只爱你一个。”
“嗯。”
姚青禾紧紧回抱了男人一下,从他怀里跳出来,高傲的昂起头,“杨氏,你听好了,我这话当着澹家堡子全村的老少爷们面前只说一次。全村的人就是见证,日后你若还来找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杨氏一听乐了,鄙夷的斜白着眼睛,“你想说什么便说,难道老娘还怕你不成?不客气又怎样,你敢打死我吗?”
“呵,打死你太便宜了,我会用尽各种手段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姚青禾咬紧牙齿,阴森森的笑吓坏了杨氏。
“你想怎样?”
“杨氏,孙氏,张氏,你们三个听好了。”姚青禾抬起右手,指着天空中的太阳,大声起誓:“我,从今日起将姚姓还给娘家,从此以后我改姓夫家澹姓。与姚姓一族恩断义绝,生死不再相见。”
“姚青禾,你作死呢!”
杨氏大怒,几步上前抓住姚青禾,另一手熟练的扬起来,却在半空中被大手握住。
澹大壮咬牙切齿,厉声喝道:“再敢动我娘子一根汗毛,我杀了你!”
看到傻子眼睛里的凶光,杨氏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敢,不敢。”
“相公,把她丢出去。”
姚青禾指向篱笆墙,另一只手偷偷挠下男人的后腰。
澹大壮皱眉,不明白背后这一爪子是何意?
姚青禾挑起叶儿眉,黑亮亮的大眼珠往前院的鸡窝瞟一下,澹大壮立即明白。
“不要,不要,我的腰会摔断的。”
“姑爷,姑爷,你快放了我吧。我是你的丈母娘啊。”
杨氏扑腾着双脚想要站稳地面,可她矮胖子的身材被提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只求傻子能乖乖听话,否则她这条老命非交待在这里。
澹大壮点头,“好。”
大手提着杨氏往院子旁边一丢,不偏不倚刚刚好。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大鸡小鸡,公鸡母鸡,被突然砸来的某肥物吓得扑腾翅膀飞出窝来,一个个恨不得逃上房。
“哎哟!我的天啊!要杀人啦!出来个人主持公道吧!”
杨氏捂着腰躺在满地鸡屎的窝棚里大吼大叫,大哭大闹。
站在篱笆墙上的鸡们好奇的歪头看着占领它们温暖窝棚的老女人,她那肥硕的身体压坏了好多母鸡妈妈正在孵化的蛋。
杨氏赖在鸡窝里不肯出来,指着姚青禾,厉声威胁:“今儿你若不交出耕牛,就拿出二十两银子来补偿给我。”
二十两银子?这可是买一匹好马的价钱啊。
——————————
注:里面的银钱价格,团子是参照明朝中期的物价。包括一些服饰,婚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