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新婚房中,假扮澹大壮的入梦不敢卸下人皮面具。刚刚刘氏在屋子里疯狂的翻找一通,最后大哭着离开。她吓得僵坐在床上,差点尖叫出声。
“入梦,我们刚刚收到少庄主的传书,天亮之前他便回来。到时候……你想想该如何向少庄主交代。”两名暗卫站在入梦面前,同样的愁眉不展。
少庄主临走前反复交待要保护好少夫人。可少庄主前脚刚走,少夫人后脚就闹失踪,这让他们如何向少庄主解释?
比起澹家人的忧愁,三人除了愁,还有惧。
就凭少庄主宁愿扮丑、装傻、讨好澹家人、住在穷檐陋瓦泥墙的破房子里,也要陪在少夫人身边,可见少庄主对少夫人有多么宠爱。
“怕什么。”看到面前两名暗卫畏惧的神情,入梦低声冷斥,“她是自己偷跑出去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少庄主果真要怪,也该怪她不懂规矩。醉花山庄少夫人的高贵身份,不是她一个小小村姑配得上的。”
“入梦,你这话说给我们听听便罢了,千万别让少庄主听见。”
“对啊,入梦。身为醉花山庄的暗卫,不可以对主人怀有觊觎之心。我劝你还是快点放弃吧,别惹恼少庄主,被驱逐出山庄算是最轻的处罚。”
“你们闭嘴。”入梦咬牙切齿。她愤愤不平的瞪向两名暗卫,扬起高傲的头,“我只对少庄主忠诚,醉花山庄的少夫人是谁与我何干。”
“入梦,兄弟们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我们也只能……唉”
“哼,一个小小村姑凭什么得到少庄主的宠爱,凭她也配当少夫人?”入梦越说越激动,可见人皮面具之下隐藏着何等的恐怖神情。
两名暗卫无奈的摇头叹气,决定趁夜再去寻寻少夫人的下落。希望天亮之前能够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交给少庄主,弥补自己的罪过。
二人悄然无声的离开,留下入梦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戴了假皮的胖手珍视的抚摸着床上喜红色的棉被,想象着她与少庄主缠绵的样子。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竟不知你如此忠诚于我。”
阴暗角落里倾长身影缓缓步出,健硕挺拔的身形眨眼间便立于面前,泼墨长发随意束在背后,一身月色长袍无风自动。
来人背对着她,双手交叠背在身后,五指修长,把玩一颗夜明珠于掌心。
入梦呼吸一窒,她扑通跪在地上,伏低头,战战兢兢的请安,“入梦拜见少庄主。不知少庄主早已归来,入梦不曾迎接,入梦有罪。”
“罪吗?”
澹暠嵃阴阴的冷笑,转身,墨漆鹰眸微敛,看不明他眼中的喜怒。他漫步来到床边,却厌恶的瞥一眼被入梦坐过的地方。
“身为醉花山庄的暗卫,除了忠诚,还有自律。”
“入梦知罪,请少庄主责罚。”
想来刚刚她对暗卫说过的话,少庄主已经全部听进耳里。与其否认惹他生气,不如光明磊落的承认自己的爱恋。
一个男人,当面对疯狂爱上自己的女子,百炼钢亦可化为绕指柔。她自认美貌、功夫、智慧,哪一个都胜过乡野村姑。
“你,回醉花山庄领罚。”
澹暠嵃挥挥衣袖,走到窗前凝视外面漆黑的夜。
“少庄主,她离开,证明她还有些自知之明。一个乡野村姑怎配做醉花山庄的少夫人?怎能辅助少庄主平定天下?怎能让天下百姓臣服?”
墨漆鹰眸微微眯起,浅色薄唇噙着一抹阴冽的嗤笑,“她不配,难道你配吗?”
“入梦的命是少庄主的,入梦不敢奢求名分,只希望守在少庄主身边,保护少庄主。”
恋爱中的女子啊,从未想过自己。为了博得心爱男子的一点点观注,她甘愿献出生命。可悲、可怜、可叹,亦觉得可恨。
澹暠嵃咬紧牙关,藏在宽大袖摆中的手将夜明珠握成粉末。他深深吸气,因入梦在这房中住了多日,原本属于姚青禾的淡淡女儿香早已被清雅的胭脂味取代,正如入梦想要取代姚青禾一般。
野心,是他最痛恨的东西。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因为不该有的野心而作茧自缚。他拥有权势,却自律性很强,时时刻刻约束着自己,不让野心蔓延吞食他的理智。
所以他管理的醉花山庄,除了绝对的忠诚,还有铁一般的自律。他希望每个属下都能守住本心,做到无欲无求。
入梦有了不该属于她的妄想,渴望守在他的身边,之后渴望得到他,再之后不顾一切代价的讨要名分,最后除掉阻拦她抵达野心巅峰的拦路石。
澹暠嵃仿佛预见到一个被野心吞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肮脏女子。
“你,走吧。离开醉花山庄。”
“少庄主。”
入梦惊慌失措。她十二岁被人贩子卖到春香楼做女倌儿,十三岁破瓜那日被少庄主救走,带回醉花山庄。她曾经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少庄主,用命来报达他的恩情。
三年,整整三年,她从懵懂少女到现在十六岁豆蔻年华,她除了面前的男子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如今要逐她离开,他是何等的残忍。
“少庄主,你被她骗了。早在嫁来这里之前,她早预谋已久,博取澹家人的信任,骗取澹家的房契和田契,然后跟着野男人私奔。少庄主,如此阴险狡诈的女子,你何必对她痴心错付呢。”
“来人,把她送回山庄。”
澹暠嵃嗓音阴戾,透着刺痛人心的冷绝。
“少庄主!”
悲凄的呜咽着,入梦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清冷孤傲的美丽脸庞。她跪着往前蹭到男人的身后,伸展双臂圈住他修长有力的双腿,美丽的脸庞贴着他的后腰。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澹暠嵃噙着阴冽的笑,不愠不火,“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我知道你会。可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也不要活着离开。离开少庄主,我生不如死。”
“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如何生不死的。。”
墨漆鹰眸缓缓阖上,浅色薄色抿成一线,他藏在宽大袖摆中的修长大手慢慢收力。
“来人,送回暗盟。永世不得见天日。”
屋子的阴影角落走出两名青色短服的男人。他们手握玄铁剑,一左一右站得笔直。
“少庄主,你好狠的心啊。为了一个卑贱的村姑,你连主仆之情都不顾了吗?”入梦慢慢放开双臂,她含泪站起来,盯着烛火掩映下俊朗的面庞。
“我的妻子是天下最特别的女人,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能参透的?井底之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澹暠嵃不愿与她多费唇舌,挥一下手,示意那两名青衣暗卫动手。
两人握剑上前,嗓音冷硬,“入梦,走吧,别惹少庄主生气。”
“好。既然是少庄主的命令,入梦遵从便是。”
孤傲清冷的女子抹去脸颊上的泪珠,她恋恋不舍的深深凝望男人俊朗不凡的侧脸,像是要印刻在心底那般。
“入梦,走吧。”
“好。”
入梦跟着两名暗卫准备从后窗离开。她站在窗前,最后回头看一眼男人。也许今日一别,将是死生不复相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恋他、思念他,直到死去为止。
咬破手指,在窗棂上写下:吾知汝心,汝知吾爱,此生天各一方,勿念勿念。
“入梦,你找死!”
掌风袭过,男人冲天怒火席卷而来,猛烈撞击柔弱的身体,亦听得骨骼碎裂之响。
入梦捂住胸口,喉咙腥甜,从胸腔翻滚而出的鲜血“噗——”的喷薄而出,将窗棂上的血字浸染,变得模模糊糊。
“少庄主,她是个卑贱的村姑,不值得……不值得……”
“滚!”
第二波掌风席卷满室,唯一的床瞬间崩裂成木屑,连同喜红色的棉被亦变得支离破碎,糟粕不堪。
窗外的两名青衣暗卫见主人暴怒,立即把入梦从窗口拖出去,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澹暠嵃站在窗前凝着外面的夜色,滔天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是无尽悲伤。他心爱的女人真的偷走澹家所有的财产和男人私奔了吗?
“少庄主,你回来啦?”
那两名出去寻找姚青禾的黑衣暗卫匆匆归来,见到窗前负手而立的男人,吓得连忙单膝跪地,“属下保护少夫人不力,请少庄主责罚。”
澹暠嵃微微昂首,望向天空中的明月,淡淡的悲伤。
“她果真如入梦所说,盗走澹家的财产与人私奔?”
两名暗卫先是怔愣,默契的对视一眼,再看向面前的男人,“少夫人不是已经把澹家的房契和田契交给少庄主保管吗?又怎会卷带澹家的财产与人私奔呢?”
澹暠嵃恍然,不禁自嘲起来。他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呢。澹家的全部财产明明在他的手里,真是冤枉他的小娇妻啦。
“那她现在去了哪里?”
“属下无能,少夫人警告过入梦之后,拿了割草的小镰刀和一个小背篓,还有五个饼子和一筒水,悄悄离开家。属下们以为少夫人去麦田里帮忙收熟麦,没想到……行踪不明。”
行踪不明。
“她警告入梦时说过什么?”
其中一个暗卫回忆下,禀告道:“那日少庄主走后,少夫人警告入梦收收心思。之后入梦也对少夫人说了些不敬的话,少夫人并没有生气的神情,只去了前院准备东西,然后悄悄走了。”
“来人。”澹暠嵃咬牙,唤出自己贴身的青衣暗卫,吩咐:“把那无耻的女人送去边关为妓。”
“是。”
暗卫领命去了。
跪在地上的两名暗卫偷偷交换一个眼神,瞟向面前的男人。
少庄主好恐怖!
少夫人快点回来吧。
“派人去找,就算把天下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找出来。”
“是,少庄主。”
不知有多少暗卫领命去寻人。
简陋的屋子里,澹暠嵃静静的站在窗前,眼前浮现小娇妻与男人私奔的情景。
“姚青禾,你是我的女人。就算死,我也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