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姚青禾和老头推着巨大的青藤球,跟着大萌神往西边陡坡赶回澹家堡子的时候。那个被围在高墙之内的村落里已经风波大起,村民们都聚在澹家的院门外,瞧着澹家最大的热闹。
“你们知道吗?澹家刚刚娶来两日的新媳妇,跑了。”
传言就像滚雪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离谱。
有人说看见新媳妇收拾金银细软,跟着村子里一个汉子私奔了。
有人说看见新媳妇偷走澹家所有的财产,跟着守在村外的野男人跑了。
有人说新媳妇是假意嫁来的,其实是醉花镇楼的红牌,借着嫁人来洗白,然后再嫁入大户人家当妾室。
还有人说,新媳妇嫌弃傻大壮不懂夫妻之术,跑到外面去找野男人,等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更有人说,是傻大壮把新媳妇给玩死了,澹家偷偷把尸体丢到山里喂了狼。
……
众说纷云,澹家也变成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 —— ——
时间回到四日之前。
那一日姚青禾趁着家中无人悄悄离开澹家,虽然澹二壮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却从未对家人提起。
假扮傻大壮的入梦发现姚青禾悄无故失踪,立即叫出藏身新婚房屋顶的两名暗卫。三人分头在村里、村外和麦田里寻找,皆是无功而返。
澹家人中午回来歇息都没有注意家里少了人口。做晚饭的时候刘氏总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和三女儿澹桂芹唠唠叨叨。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澹家小妹桂芬要去后院去叫嫂子过来吃饭,全家人才发现姚青禾不见了。
假扮傻大壮的入梦只好谎称姚青禾回娘家去小住几日,过两日便会回来。
澹家二老相信自己的傻儿子不会说谎,但也不全信新儿媳回娘家小住的借口。他们怀疑姚青禾趁家里无人逃跑了。
其实让一个花季般的好姑娘嫁给自家的傻儿子,憨厚朴实的澹家二老也觉得愧对姚青禾。可是他们家的房契和田契都交给姚青禾,如果她跑出去卖给别人,他们澹家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两日的时间,姚青禾一定会逃得远远的,就算村民组织一起去寻找也不会被抓回来。澹家二老忧心忡忡,终日惴惴不安。
入梦躲在新婚房里以减少澹家人对她的怀疑。每到黄昏时分她会假扮上傻大壮的样子,坐在院门口望向澹家堡子的大门楼方向,给澹家人造成傻大壮等待妻子从娘家回来的假象。
澹家二老见傻儿子如此痴盼的模样,不禁心疼。几次劝他回屋里歇息,他都笑呵呵的拒绝,然后继续望向大门楼的方向。
夜深了,按照堡子的规矩,打更巡夜的三个村民在戌时将两扇大门闭阖,落锁。然后提着灯笼在狭窄的村巷子里巡逻。
今日是姚青禾失踪的第三日夜,澹木石把一家人聚到堂屋里。连平时宅在小小陋室的澹二壮也默默无声的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
刘氏亲自为老伴倒上一杯温水,愁容满面的坐在旁边炕上唉声叹气。
“爹,咱们报官吧。”澹桂芹提议。
一辈子不敢与官家打交道的澹木石听到“报官”立即皱紧眉头,啜口烟袋,沉闷片刻,“报官作啥,一会儿你们姐俩去新房里找找,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
“爹,她定是带着值钱的东西跑的。咱家穷得叮铛响,除了房契和田契再没有值钱的。”澹桂芹恨父母太早把家底交出去,更恨姚青禾的冷血无情。
“老头子,要不……去找老里长商量商量?”
仿佛一夜愁白头,刘氏心里苦啊。本想给傻儿子娶房媳妇,明年抱个孙子,她死也瞑目。没想到孙子没抱上,家底全被新媳妇给骗走了。
“找老里长也没法子。他能知道新媳妇跑去哪里?”
澹木石垂丧的抽着烟袋。他心里也苦啊。一家子逃难来到这里,好不容易分得十亩良田保住一家人的粮食,没想到……
“唉,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流年不利啊。”
“老头子,要不咱去秀山落富村找找霍大善人?也许他能帮着找找呢。”
“不去。”
澹木石断然拒绝,瞪了刘氏一眼,“人家是啥身份,咱又是啥身份。别说去请他帮忙,就是拿着孝敬送去门前也不一定见着本人。高门大户的人家岂是咱们小百姓能进的?”
“那咱们的房子和田地被她偷偷卖掉,怎么办呀?”刘氏提袖试泪。本想从大女儿手里夺回田地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竟错信了外人。与其被外人骗去,当初就不该算计大女儿。
澹木石看出刘氏懊悔的心思,冷声斥喝:“你别哭哭啼啼惹我心烦。现在后悔啦,当初还不是满心欢喜的把家交给她,她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你不是一样嘛。”刘氏越想越伤心。她活了一把年纪,却连个骗子都识不清,生生把自家人给坑了。
澹木石长长叹气,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傻儿子,对他招招手,“大壮,过来。”
“爹。”
胖乎乎的傻子慢腾腾的蹭到父亲身边,神色闪躲,抿紧嘴巴不敢作声。
“孩子,忘了她吧。那妮子终究不是你的有缘人。”澹木石语重心长,伸手握住儿子的胖手,“以后等爹赚了钱,再给你寻个实诚的闺女。”
“爹。”
“回房去歇着吧。别等她了,别等了。”
“是,爹。”
胖乎乎的傻子目光呆滞的慢慢走出屋子,回到后院的新婚房。
“爹,我也回屋了。”
一直坐在堂屋门槛外的澹二壮缓缓站起来,伸手扶着墙准备回去自己的屋子。
“爹,娘,她应该会回来。”
“二壮,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刘氏抹掉眼泪,惊讶的追出来站到二儿子面前,“你快告诉娘,她去了哪里?”
澹二壮抿抿唇,“你们查看查看除了地契和田契,家里还少了什么东西。”
“嗳,好,娘这就去查看。”刘氏像是带着某种期望,兴冲冲的往后院新婚房里跑。
澹木石好奇的走出来,“你娘去干什么?”
“查看查看家里少的东西。”澹二壮语气平淡的回答,亦如他的心境。如果不是为了继续生活下去,他才懒得管家里丢了什么。
澹木石看着二儿子神情淡淡的走向与灶屋相邻的小屋子,心底总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苦涩。
当年二儿子被大儿子推下泥塘,之后被毒瞎了眼睛,他知道二儿子是有愤恨和埋怨的。可大儿子是个傻子,连自己闯下大祸都不知道,何谈认错呢。
不能否认,身为父母,他们更宠爱大儿子一些,对于二儿子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老头子,她果真把房契和田契给偷走啦。哎哟我的天呀,这该如何是好呀。”刘氏一屁股瘫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澹桂芹和澹桂芬两姐妹从堂屋里跑出来,一左一右的扶起刘氏,默默的陪着流泪。
澹木石敲敲烟袋锅子,烦躁的训斥:“哭什么哭,也不嫌丢人。快进屋里去,别被人听见。”
“谁爱听谁听,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哟。”刘氏扶着石磨子哭得昏天黑地。
澹木石脸色阴沉,喝令着两个女儿扶刘氏回屋里去。
小姐妹哭着劝刘氏回屋歇歇,刘氏却执拗的坐在石磨旁大哭。
“娘,你别哭了。”
年仅十岁的澹桂芬扑在刘氏的怀里哭。
一时间清静的夜里,娘俩个的哭声轰动了全村的人。
已经歇息的村民穿好衣服,好奇的闻声寻来,看见黑漆漆的院子里,刘氏和两个女儿哭着抱成一团,旁边澹木石愁眉不展的抽着烟袋锅子。
邻居胖婶胡乱的穿了衣服跑过来,推开院门便看到瘫坐在地的母女三人。
“刘嫂子,三妮子,五妮子,你们这是怎么啦?”
刘氏看见胖婶,哭着扑过去,“狗子娘,我真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啊!”
胖婶呆怔一瞬,抱着刘氏轻声劝慰:“有啥事就说出来,大家能帮得就帮,能给出出主意的也行。你哭得这般伤心又不肯说出来,我们即便有心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啊。”
“那天杀的小蹄子,跑了。”
“啥?谁跑了?”
胖婶听得一头雾水,诧异的看向澹桂芹。
澹桂芹吸吸鼻子,“新娶来的臭女人是个骗子。她偷走我家的东西,跑了。”
“啥?跑了?”
胖婶惊呆住,她瞧着那姑娘挺好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怪不得刘氏哭着说自己瞎了眼,果真是瞎了眼啊。
院内院外围观的村民们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才嫁来两日就跑了,动作够快的。”
“她偷了什么东西?”
“早就说过别娶外村的女人,没个知根知底的怎么能行。”
“没有个歪心思,谁愿意嫁给傻子。当初答应的时候就该提防些,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
“村外面定有人接应她,不然怎么逃出去的?咱村子是被高墙围起来的,她定然不敢从大门楼走出去。”
“我瞧着是村子里的人带她私奔的。快去查查谁家的儿子也失踪了,必与她脱不得干系。”
“对。请老里长出面,派个人在村子里查查。”
“老里长怎么没来?”
“老里长年纪大啦,这时候该睡得熟,听不见声响。”
……
“滚滚滚,都滚。”
刘氏突然发了疯似的,抄起石磨旁边的扫帚朝着院子里围观的村民打过去。
“哎哟哟,大壮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大壮娘疯了。”
“快走快走。大壮娘被气疯了。”
村民们一轰而散,连同院子外面的村民们也纷纷后退。
刘氏丢开扫帚,一屁股坐在院子门槛上哭得撕心裂肺。
“娘,回吧。”
澹桂芹上前来扶起她,好声劝着:“等明日我便和爹去老里长家,请他老人家作主拿个主意,问问能不能去报官。”
“没有啦!回不来啦!我一辈子的心血啊,全被她骗走啦。”
“少给我丢人,快进屋去。”
澹木石气得大步走来,一把抓起刘氏的胳膊往两个女儿怀里推,冷声斥喝:“都给我回屋去。”
小姐妹默默扶着刘氏回到正屋去了。
“大壮爹,要不我们帮你去找找?”
“多谢各位。实话说,我如今也没个主意。只等明日请老里长拿个主意,再麻烦大家吧。”
“也成。若有需要,千万别不好意思。大家定会帮着你寻人的。”
“多谢。多谢。”
澹木石拱手作揖,送走村民。他站在院子里仰望夜空中的月亮,幽幽的叹气。他总觉得姚青禾不是个坏姑娘,也许有苦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