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村子太小,显然不是我家的村子啊。”
姚青禾指向山脚下一个荒凉的小村子。远远望去仅有十几座屋子,而且村子外面没有高高的围墙。
“我昨天明明是直线往上爬的,怎么会迷失方向呢?”姚青禾惊讶的挠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海市蜃楼?幻境?我在梦游?”
舍命听着她越来越歪的猜测,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瞧瞧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你记得自家村子在山脚的哪个方位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啥?”舍命没好气的问,语调也严肃起来。
姚青禾耸耸肩,“我刚嫁来三天,算算今天该是我回门的日子。连村子里的人都认不全,何况是逛逛村子外的地方呢。”
“啥?你该带着小女婿回门,却跑来山里宰野猪?”舍命惊讶的大叫,他年近不惑之岁,从来没见过如此随便的新婚小夫妻。
“是啊。”姚青禾轻松的笑笑,四下观望观望,说:“老伯,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到下面那块大石头的地方看看。”
“你想干啥?”
“问路。”
姚青禾卸下小背篓,拿着小镰刀轻装简行,几步溜下光滑苔藓的陡坡,慢慢告近突起延伸向外的大石头。
站在陡坡之上,舍命的心脏都快停跳了。他睁圆一双老目盯着娇小纤瘦的背影平平稳稳的落在大石头上,才安心的舒口气。
—— —— ——
站在延伸悬空的大石头上,姚青禾远眺山脚下。这里没有树冠的遮挡,能够清晰的看到脚下东方和南方的景物,也能看到麦田里正在劳作的人们。
她伸长脖子往头顶的大树冠上瞅瞅,能有只鸟儿帮忙指指路也行啊。这个时候,她无比想念被蟾蜍吃掉的蝎子。
从昨日爬到半山腰,到来到距离山顶不远的地方被大野猪袭击,蝎子一直跟着她,提醒她注意杂草丛里的毒虫毒蛇,还时不时的唠叨几句,缓和她紧张的情绪。
昨日杀了蟾蜍为蝎子报仇,她也没有像此时感受到强烈的失友之痛。就像与同伴共赴战场,同伴为救自己牺牲了,而当自己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失去同伴后是多么孤寂和无助。
“蝎子,对不起,你活着时候没有好好对待,甚至都没能给你抓点好吃的。”姚青禾双手合十向天祈祷,希望善良的蝎子轮回成人,有福报。
姚青禾祈祷一通之后,心里舒服点。她伸长脖子往悬崖下面看看,脑袋里空白空白的。
“难道是西和北?”
东和南没有,那就去西和北瞧瞧。
转身之际,一条长长的青藤从上方延伸下来,每隔一丈的距离就结了扣,抓握很容易。
陡坡上的大树下,满面皱纹的老头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丫头,你小心点儿。”
“好。”
姚青禾用麻布把小镰刀包好,塞到背后的腰带。小心翼翼抓住青藤,像以前玩攀岩似的一点点蹬上陡坡。
等在坡上的老头看到小妮子身手了得,靠着一根青藤攀爬上来脸不红、气不喘,笑着伸出手接应她,“丫头不错嘛,没想到你有功夫的。”
姚青禾长长舒气,笑说:“我哪有功夫,以前常在山里玩攀岩,所以不费力气就上来啦。”
“小老儿年轻时候也没有你这样的身手,很好很好。”
“老伯,我还想去西边和北边瞧瞧,这两个方向没有我家的村子。”姚青禾接过老头递来的竹筒,小小的喝口水润润喉咙。
舍命犹豫的说:“万一你又迷路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姚青禾也犯愁。
舍命望望山脚下,“你确定这两边没有你家的村子?”
“确定。”
“那咱们滚着野猪往北边走,现在我们在正东的方向。到了正北的方向,也能瞧见西边的景。”舍命指向北方。
姚青禾点点头,“也只能这样啦。”
二人又歇了会,趁着太阳还在东方的天上悬着,二人背起篓子,像之前一样滚动青藤网包裹的野猪尸体。
山坡青苔藓湿滑,与陡坡完美结合,像是天然滑梯板。
青藤网湿润且坚韧,包裹着僵硬的野猪尸体,则变成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任凭姚青禾和舍命合力的翻动着。
朝阳的霞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落在二人的身上,像是两个顽皮的孩子将巨大的球在陡坡上又滑又滚。时不时会传来他们欢快的笑声。
—— —— ——
滚着巨大的青藤球延着山坡从清晨到黄昏时分,才堪堪抵达北山腰的一处平坦之地。
夜幕降临,姚青禾后悔自己的小贪婪。如果不是非要带着野猪回去卖钱,她和老头足可以轻装简行的下山,即便走错路也没关系,至少离开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丫头啊,你的火折子呢,快拿出来燃上篝火。”舍命抹抹额上的汗珠子,气喘吁吁的靠着巨大的青藤球瘫坐下来。
姚青禾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点。她艰难的爬向远一点的地方,顺手抓来的树枝和杂草随随便便的堆在一起。
“老伯,如果今晚再遇到猛兽,你就自己跑吧。”
从小背篓里拿出火折子,姚青禾调整气息,慢慢把火折子燃着,用干草做火引丢进树枝搭起的小丘里。
篝火燃烧得越来越旺,老头也有点力气爬过来。从自己的大背篓里拿出一只被树叶子包裹的生鸡,早已经扒腔干净,所以直接串上木棍架在火上就行。
姚青禾扭头望向山腰下隐隐约约的村庄,闪烁的烛火如夜空中的星星,小得几乎分辨不出。
“丫头,想家啦。”
“家?”姚青禾轻轻念出这个字,脑海里浮现出澹暠嵃俊美的脸庞。不知不觉,她的唇微微勾起几分甜蜜。害羞的说:“我想我男人啦,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呢。”
“刚成婚就分别,你也真狠得下心。”舍命像训教自己的孩子,语气严厉又带着十分的疼爱。
姚青禾甜甜的笑,说:“这话你该骂他,是他先丢下我不管的。”
“哎哟哟,看来我错怪你喽。”
“当然啦。”
姚青禾笑嘻嘻的站起来,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主。她瞪大眼睛看着山脚下好多烛火照亮的地方,隐隐能分辨出是小村落。
“丫头,大夜里的看不清,不如等明早再看吧。”
舍命把烤熟一半的鸡翻个面,继续烤另一边。
又远眺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高高围墙里的村子。姚青禾记得新婚坐花轿来的路上,媒婆说过澹家堡子是像太阳一样的围城。堡子中央有个祠堂,日夜烛火通明。
按理说,她站得高,应该很容易看到堡子中央的祠堂。可是眼前的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烛光稀稀疏疏的,根本不像是澹家堡子。
姚青禾泄气的走回篝火前坐下。澹暠嵃走之前说过四日会回来,算算还有两日才回来呢。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她是否能平安归家。万一在山里又遇到猛兽,死在这里,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丫头,别担心,我们肯定能走出去。你也能见到你的小女婿。”舍命把切好的半只鸡递到她眼前,语重心长的劝道:“快吃点东西。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走出去。咱们身处危险之中,哪有叹春悲秋的时间?”
姚青禾被逗笑了,拿过香气扑鼻的烤鸡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老伯,你烤的鸡真香。唔唔,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别亏着自己。”
舍命呵呵的笑着,看到小妮子精神焕发的啃着烤鸡,也安心不少。这姑娘,他真心的喜欢。等离开以后定要认她做义女。
姚青禾觉得自己真是走霉运,从山东边来到北山腰,一路竟然连只蚂蚁都没见到。难道她的超级怂异能失效啦?
“老伯,如果明日我再找不到下山的路,咱们就把野猪丢在这里,轻装简行的下山。然后再想法回家。”
“成啊,只要你不心疼,我是无所谓的。”
姚青禾看看被青藤网和杂草包裹的野猪尸体,那锋利尖锐的獠牙在滚动的时候被磕断,牙尖尖的一半早不知丢在哪里。
“丫头呀,说说你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把你卖给他,你果真心甘情愿?”舍命犹豫着该不该直接把她带走,总觉得她嫁得太委屈,让他心生怜惜。
姚青禾凝视老头皱纹的脸,苍白的发,还有含着点点泪花的眼睛。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相处,她觉得和老头已经是生死之交,是忘年老友。
既然是过命的交情,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姚青禾沉吟片刻,说:“其实我真正嫁的男人并不是澹家的傻儿子,而是另有他人。”
“咦?你这话是意思是……”
私奔?假扮?冒名顶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活了四十多年,舍命早已看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也见过很多姻缘奇特的夫妻。显然姚青禾的姻缘也不像平平淡淡的那般。
姚青禾忽略老头眼中的惊讶和猜忌,她淡淡的笑着,说:“我不愿嫁给傻子,迎亲当日的早晨便跑到家的后山里上吊,没想到遇到一个受伤的男人。他救了我,也害了上山来寻我的傻子未婚夫。他的敌人错把傻子给杀了,连尸体都带走了。”
“后来我被家人抓回去,关在菜窖里。第二日被下了蒙汗药,抬上花轿嫁来这里。半路我醒来想要逃跑,却在麦田里遇到那个男人。”
“花轿抬到澹家堡子,没想到死掉的傻子竟然回来了,而且和我拜堂成亲。之后洞房之夜,掀开盖头的人不是傻子,而是他,那个男人。”
舍命不说话了。隐隐约约中,他怎么觉得……
“你的男人,他是不是姓澹?”
“当然。澹家堡子里的村民全部姓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姚青禾不以为意的说,把留到最后的美味鸡腿给啃个光。
吃饱喝足,姚青禾拍拍肚皮,“哇,吃撑了。明天一定要下山,我现在特别想吃点粗粮饼子。”
“嗯,我也想吃。”
有点昏花的老眼凝视姚青禾的小脸,老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露出一抹鱼白,他才伸展僵硬的身体,抬腿踢踢呼呼大睡的小妮子。
“丫头,快醒醒,我们该下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