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眸光变成深邃,他沉默片刻,摇摇头,笑言:“她乃是当今皇后,岳秀姌。”
敢直言帝后名讳的人,天底下有两种:一是不想要命的;二是果真与帝后有深深感情。就算朝廷中的一品大臣也不敢在私底下直言帝后的名讳,可见眼前的老头果真与帝后是旧相识,而且感情不一般。
“丫头,你盯着我瞧,难道是喜欢小老儿?”舍命促狭的露出参差不齐的五六颗老牙,得瑟的笑。
姚青禾送他两颗大白眼,闭上眼睛假寐,昏昏欲睡时还不忘嫌弃的奚落两句,“我男人生得俊美不凡,潇洒风流,是世间最完美的男人。哪里像你,满脸皱纹,牙齿不全,笑起来色眯眯,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丫头,过分了啊。”舍命板起脸来,见她已困得磕头,便悄悄拿来一块薄棉毯为她盖上,“丫头,我若再年轻十几年,定要娶你为妻。”
舍命盯着姚青禾的俏丽小脸看了许久,自顾自的笑笑,退回去靠着大树干闭目养神。如今年纪大了,比不得年少时走南闯北不知疲惫。今日若不是遇见她,估计他走出大山时也已是半死之人。
篝火还在燃着,潜藏的茂盛杂草丛里的猛兽在看见大野猪的尸体时,纷纷望而却步。
直到天明,姚青禾是被一声虎啸惊醒。她猛的睁开眼睛,正看到老头拿着大镰刀在奋力砍断缠绕大树干的青藤。
“咳咳,老伯,你起得真早。”姚青禾清清干渴的喉咙,伸个懒腰便起身走去帮忙。
舍命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说:“我年纪大了,睡得浅。你去把那半只烤鸡吃了,再喝点泉水。”
“咦?这附近有泉水吗?”姚青禾伸长脖子瞧瞧,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除了鸟儿啼鸣,时不时猛兽的巨吼声,再没有泉水叮咚的欢乐声。
舍命拿着大镰刀指指山顶的方向,“往上走两里路便有泉眼。”
“早知道我该多走两里路的。”姚青禾懊恼的嘟嘟嘴,把一根粗壮青藤拖到旁边。
“丫头,你先去吃东西。等我砍完了,咱们合力织张大网。”
姚青禾把篝火上架着的半只烤鸡塞到嘴里,站在舍命身后边吃边看,还不老实的问东问西。
“织网做什么?”
“用来装草药吗?”
“那应该编篓子才对呀。你会编篓子吗?我不会,你别指望我啊。”
……
舍命实在忍不住她的聒噪,挥挥手,“你快去那边乖乖的吃东西,别在这里碍事。”
“我哪里碍事啦。”姚青禾佯装委屈的小声抱怨,“你没听过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的至理名言吗?我好心当成驴肝肺,爱听不听。哼!”
耍起刁蛮的小姐脾气,姚青禾举着啃了几口的半只烤鸡回到篝火边专心的吃起来,配上清冽甘甜的山泉水,别有一番滋味。
等姚青禾吃饱喝足,半只烤鸡架子丢到一边,她打个饱嗝,拿起小镰刀跑去帮忙。
别看老头瘦瘦削削的,真真有点子力气。一顿早饭的功夫,他已经砍下几十条青藤,顺顺溜溜的放在一起。
“老伯,我去那边砍几根。”姚青禾不甘示弱,指向不远处的两根缠住大树干足足七八米的青藤。
舍命瞧着她娇气的样子,笑了。“丫头,你力气小,能砍下一块藤皮就算不错啦。去把青藤拖到那边的空地上,横七纵八的排列好。”
姚青禾昂起下巴,傲娇的反驳,“我连大野猪都能宰,区区砍青藤的小事情还能难倒我吗?老伯你等着,我非要砍根最大的青藤给你瞧瞧。”
舍命嘿嘿笑,懒得理睬傲娇的小妮子,继续挥动大镰刀砍向断了一半的粗壮青藤。
姚青禾走去不远处的大树下,仰起头眺望铺天盖地的大树冠,感叹自己的渺小。
“丫头,砍不断就说一声,我帮你。”
“少来,我能行。”
姚青禾从腰巾子上割断两条棉布缠在手上,免得手掌被磨破。她双手握紧小镰刀,朝着缠绕大树干最粗的青藤“咔嚓咔嚓”的砍,小嘴里配合着“嘿呀嘿呀”的喊号子。
舍命停下手,扭头瞧着她奋力砍断青藤的背影。这么不怕吃苦的姑娘真是难得,他也越看越喜欢。
“哇哈哈哈哈!断了断了。哈哈哈!”
姚青禾叉腰大笑,丢下小镰刀,费力的拖着粗壮大青藤走过来,放到舍命面前炫耀,“老伯,我砍断啦。”
舍命若有所思,片刻后,问:“丫头,你可有父母?”
“有和没有一样。”提到姚家的那些人,姚青禾的笑容立即冷下来,她故作无所谓的拍拍手,“我已经嫁人了,以后与那家的人没有关系。”
“看来你对家人的误解很深啊。”舍命意味深长的说,也看到小妮子眼中闪过的尴尬。
姚青禾默默回去拾来小镰刀,帮忙把砍下的青藤拖到旁边的大空地。
“丫头,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姚青禾坐在青藤上,目光定定的看向老头,“你也坐下来歇歇吧。”
“好。”
舍命拿来竹筒喝口水,说:“若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收你做义女,如何?”
“义女?”姚青禾惊讶后,忍不住笑起来。连连摇头,“我若没有嫁人,一定答应你的提议。可惜我已嫁人,而且我男人对我很好,是非常强大的倚靠。即便没有那些肮脏的家人,我男人也能把我照顾得很好。”
“靠山多了不好吗?再说你男人比小老儿还强大?”舍命有些酸溜溜的。他今儿跟着小妮子下山回家里,一定要会会她的男人,看看谁才是最强大的靠山。
姚青禾抢来竹筒喝了口水,说:“姚家亲爹是赌徒,后娘贪婪,她的那些儿女一个个恨不得我死。虽然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才八岁。”
“说起来,我之所以嫁到澹家堡子,还不是被后娘和她的儿媳妇们算计,十两银子把我卖给澹家的傻儿子当媳妇。”
舍命听到她凄惨的身世,心底油然升起一丝怜惜,想认她为义女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丫头,我一生未娶,膝下无儿无女,不如你拜我为义父,如何?”
“等你治好我小叔子的眼疾,我再和我男人商量商量吧。”
“也成。我也想见见你男人,看他是否配得上你。”
姚青禾捂嘴偷笑,老头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语气挺有娘家爹的架势。
舍命揉揉老腰,说:“丫头,你会织布吗?”
“不会。”
“那你会织网吗?”
“不会。”
“那你会啥?”
“会吃。”
……
看老头捂着额头一脸郁卒,姚青禾哈哈大笑,全身都舒爽。
舍命无奈的叹声,认命的去编青藤网。他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决定,认义女也要找个聪敏灵秀的孩子。想他一生誉满天下,怎能在晚年犯下识人不清的错误呢。
姚青禾啃着一颗野果子坐在旁边,欣赏老头“织网”的手艺,嫌弃道:“老伯,你确定用青藤织网,能把大野猪放在里面抬回去?”
“傻丫头,你上山的时候没发现地上生满苔藓吗?”舍命把中心编织好,挺直身子捶捶老腰,“青藤皮结实,趁着山势和苔藓光滑,把野猪滑溜到山脚去。到时候你再回家去找人来抬,不是更好吗?”
“老伯,你真聪明耶!”姚青禾竖起大拇指夸赞,脸红的说:“我怎么没想到利用苔藓呢。”
“哼,小老儿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懂得自然也比你多。”舍命傲傲的说,蹲下来继续编网。
姚青禾抱着竹筒跑来,塞到舍命手里,“老伯,你来指导,我来编。”
舍命嘿嘿笑,“成啊,看看你的手艺。”
“放心,我绝对会编得漂漂亮亮。”姚青禾信心满满,她以前最喜欢编中国结。难道织张青藤网比编中国结还难吗?
舍命退到一边歇息,看到小妮子在纵横交错的青藤之间跳来跳去,灵巧小手拉扯着柔软坚韧的青藤,不需他出声指导,她已经编结出一张非常完美的大网。
比起老头编的中心点,青藤网边缘交织密实,网孔大小一致,十字结扣更是牢固耐磨。
“丫头,你行啊,编得真不赖呀。”
舍命双手叉腰,站在青藤大网旁边连连点头,夸讲道:“丫头心灵手巧,仅仅看小老儿编的几下就寻到窍门,织了这么好的大网,看来不必再另行准备一个。”
“谢谢老伯的夸讲,我还会编许多漂亮的结子呢。”姚青禾沾沾自喜,看在老头眼里就是骄傲的翘起小尾巴。
舍命打趣道:“哎哟哟,瞧你美的。我不过夸你一句,哪里就真的心灵手巧啦?”
“哼,管你承不承认呢,反正我是巧娘子。”
姚青禾美的摇头晃脑,走去大野猪尸体旁边低头闻闻,“没臭。还算新鲜。”
“山里的风寒,一两日坏不了。”
舍命走过来,让姚青禾站在野猪屁股旁边,他在猪头旁边,“咱们把它滚到网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刚才你怎么不先说,现在来马后炮,有意思吗?”
“有意思,特别有意思。”
干活也不忘斗嘴。姚青禾撸起袖子,和老头用力翻滚着大野猪的尸体。起初还是很吃力的,渐渐找对施力点,二人在同时间发力,五百斤的重量也不算什么。
柔软坚韧的青藤网把大野猪尸体打包,像是北方过年时炖的猪肉肘子,外面有棉线固定造型。
姚青禾骑在野猪尸体上,把青藤网的结尾打成结实的十字扣子,确定一会滚下山坡的时候不会散开。
为了滚下山的时候突起的山石不会割破野猪皮,姚青禾又用小镰刀割来许多杂草编成草垫子,一点点塞进青藤网里保护野猪皮。
舍命满意的点头,夸讲她思虑周全。
姚青禾抹掉额上汗,笑说:“野猪皮破损就卖不出好价钱,我当然要思虑周全。”
“丫头,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
老头嘴角抽抽,这丫头真让他大开眼界。
姚青禾嘿嘿笑着,整理好自己的小背篓,说:“老伯,咱们准备下山吧。”
“成,我也收拾好啦。”
舍命背起自己的大篓子,学着姚青禾的模样用麻布把大镰刀和药锄包裹,放进大背篓里。
站在陡峭的山势往下望,姚青禾漂亮的叶儿眉皱起,小声嘀咕:“明明站得高看得远,怎么瞧不见山下的澹家堡子呢?”
舍命见她不走,好奇的凑近,“丫头,你叨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