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落下,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身形潇洒,自带一股清修隐士的飘逸感。这股子陌生又丝丝熟络的感觉让燕增不免皱起眉心,观察细微的审视着男人潇洒风流的身姿,衿贵内敛的风骨,卓绝精致的……银质面具。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隐居何处?来此有何指教?”燕增抱拳相礼,态度颇为恭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站在面前的男人像极了当年的九王爷。
白衣男人并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悠闲自得的走到床边坐下,戴着银色天蚕护套的手轻抚过柔软的床垫,声音沙哑如苍苍老者。
“你睡了她?”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燕增微怔,心思百转千回,疑惑这白衣男人难道是肥女人的老相好?
“昨夜她被人偷偷丢下来,我吸入迷药,昏睡不醒。今早醒来才发现身边睡着……睡着那个女人。”燕增本想骂句臭婆娘,但想到白衣男人也许是肥女人的姘夫,便强压下含在嘴里的三个字。
银色面具后笑声浅淡而阴森,白衣男人朝燕增勾勾手指,燕增却不敢动。
“敢问公子是何意?”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白衣男人放下手,银色面具之后的容貌经他故意提醒,极大勾逗出燕增的兴趣。
燕增不是傻子,他怎能看不出对方的刻意。强压下好奇心,他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从容不迫的整理着广袖的褶皱,淡淡道:“公子是来给她报仇的吗?”
“不。那个贼婆娘自然有人来收拾她。我来,有另一个目的。”苍老沙哑的声音被银色面具遮挡后更显得闷气。若非这身雪色衣袍以示男子的年纪尚轻,否则凭声音便认定他已是耄耋老人。
燕增勾勾唇,微微抬头,“哦?不知公子来此有何目的,又与在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白衣男人戴着银色天蚕护套的双手握成拳头安放在膝上,他淡定自若的开口,一句话便让燕增惊得从凳子上摔落在地。
“燕增,我是来取你狗命的。”
“你,你到底是谁?”燕增瘫坐在地,他能感觉到对方瞬间势起的杀意。这股煞气仿佛白衣男人天生拥有,威压逼迫得他胆颤心惊。
“燕增,你想看看我的容貌吗?”白衣男人稳坐如山,可在燕增看来却像一座杀神,随时夺取他的性命。
燕增起身趴伏在地连连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燕增不知何事得罪公子,请公子明示,燕增定痛改前非,愿拿出一生积蓄供养公子。请公子饶命啊!”
“呵呵,何事得罪过我?”白衣男人停顿片刻,缓缓站起来,一脚踏在燕增的背上,“你胆子不小啊,敢把主意打到赫连国三印,想要挟公主以令诸侯。你以为你是当年的九王爷吗?”
“燕增不敢。公主殿下乃赫连皇族遗孤,身负讨伐逆贼,夺回国土的重担。燕增愿倾尽家产,与公主共进退。”燕增大声表白忠心,怀疑这个白衣男人是姚青禾和澹暠嵃暗中派来试探他的。
白衣男人轻蔑嗤笑,踩在燕增背上的脚力更重,几乎要将他的脊椎给踩碎一般。
燕增屏气顶住背上的重量。今日忍辱负重,明日号令群雄,他终有一日会将这个男人踩在脚底下。
“不服气?”雪色锦缎皂靴更深陷入燕增的背,白衣男人阴森冷笑如地狱鬼嚎。
燕增没有回答,他咬紧牙关强撑着,却没有发现背后一只银色天蚕护套的拳头正慢慢张开,护套指尖有钉锥形的锋刺,俨然成为世上最锋利的武器。
“噗!”
快、狠、准。
一声穿肉的钝闷从背后入,胸膛出,肋骨碎断声清脆。“咔咔咔”犹如刺破耳膜,让屏气的燕增瞬间失了力气。
不知为何,白衣男子突然扣住他的肩膀,逼他跪起来。燕增缓缓扭头,这一眼足以令他惊骇而死。
事实上,他也的确被吓死了。睁大惊骇万状的眼睛,直挺挺的倒回地上。卡在喉咙的声音仅仅唤出一个“九”字便再也发不出来。
九王爷,赫连延保,没想到你还活着。
燕增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两年前赫连国天牢的一场大火根本是澹暠嵃和赫连延保联手做出来的假相。
他更没有算准的还有两个,一个是赫连延保爱姚青禾如性命,一个是澹暠嵃才是赫连皇族的遗孤。
他,可怜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会一败涂地,为何会死在自家主子的儿子手里。
“来人,将他丢到北山去喂狼。还有他的那几个护卫,也一并丢去。”
白衣护卫出现,低首询问:“主子,这里怎么办?”
“死过人的房子不吉利,以后不会有人愿意住进来。”白衣男人看看布置精致的房子,并不觉得可惜,仅淡淡吩咐道:“一把火烧了吧。别累及旁边的房子,处理得迅速些。”
“会惊动少夫人的。”
“我现在就去见他们,不必担心。”
白衣男人留下这句话,翩然而去。留下一众护卫郁闷的看着地上一滩血迹,和一颗变成紫黑色的心脏。
“主子硬生生挖掉燕增的心脏,看来燕增动了主子的心肝宝贝儿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主子一路从赫连过来,挖掉的心脏还少吗?唔,有多少啦?”
“没有一千,也过八百多喽。”
两护卫边聊着天,边帮着同伴将燕增及五名护卫的尸体装到麻袋里,然后悄悄的送到北山去喂狼崽子。
至于这座不吉利的大房子,眨眼的功夫已经燃起大火,黑烟弥漫整座山谷,呛鼻的烟气让住在山谷里的客人们气得骂娘。
与之相邻的花田谷里,姚青禾和岳秀姌率领女人们忙活着花田里农活,今日是新一轮的玫瑰花成熟,要趁黄昏之前收割好,然后派人赶车送到醉花镇的鸳鸯楼。
“嫂嫂,花仙谷好像走水了。”澹玿原本坐在花田边歇息,扭头望向北边时意外发现滚滚浓烟,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
姚青禾直起腰看去,惊慌的丢下剪刀,大骂:“这是谁放的火?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是我让人放的火。放心,有人看着,不会出事的。”
翩然公子徐徐而来,潇洒如仙的衿贵与印象中的人儿重叠。姚青禾诧异的盯着站定在花田边的雪袍男子。他含笑春风的俊美容貌是陌生的,苍老沙哑的嗓音是熟悉的,还有……
“苗延赫,你怎么会来?”
苗延赫歪着脑袋故作思考状,“对呀,我怎么会来呢?”
姚青禾翻翻白眼,不满的噘起小嘴抱怨:“你别想胡乱唬弄我,我才不会相信你无事登门呢。”
苗延赫笑笑,如今这张新脸皮已有了丰富表情。比起以前那僵尸脸,他觉得这一年里吃过的苦头也值得。
姚青禾也细心的发现他的这张脸很真实,才要抬手去撕撕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低沉的咳声,吓得她连忙缩回手,扭头憨憨傻笑,甜甜的唤着:“相公。”
澹暠嵃冷瞟了眼苗延赫,伸手将小娇妻揽入怀中,“花仙谷的房子走水,已经派人扑灭了,你不必担心。”
“相公,是哪座房子失火啦?”
“燕增住的房子。幸好他先前向我辞行,早半个时辰已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澹暠嵃睁眼说瞎话。其实他一直潜伏在那个房子里,而且全程欣赏苗延赫如何挖掉燕增的心脏。啧啧,真够血腥的。幸好他没有带着小娇妻去凑热闹,不然定会吓到她。
姚青禾隐隐察觉出一丝诡异。燕增怎会突然辞行呢?她明明早晨还见过燕增,而且他的态度还很不礼貌。
澹暠嵃和苗延赫状似无意的交换个眼色,二人皆沉默不语。
姚青禾看看自家男人,又看看面前的俊美男人,“你们两个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没有。”
“怎么会呢。”
澹暠嵃和苗延赫几乎同声否认,又极为尴尬的扭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这一举动让姚青禾更加肯定,燕增的突然辞别,大房子被烧,还有他们的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很、有、问、题。
姚青禾挣脱澹暠嵃的怀抱,不屑的冷瞟苗延赫,默默不语的走向烘焙房。今天要做的菊花饼要多放糖,齁死这两个臭男人。
“娘子,你要去哪里?”
“小青禾,你不陪我走走吗?”
瞧着娇小的背影越来越远,两个男人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视线交汇时又是嫌弃的避开。
“你不该在花仙谷动手。”
“睡人须谨慎。提上裤子就翻脸,真当他是赫连国的丞相呢。”苗延赫讽刺的冷笑,与澹暠嵃闲庭信步,朝着烘焙房而去。
“你一路而来,得到多少消息?”
“等会儿先去见见契国陌托氏的人,再商量今后的打算吧。唉!”
悠叹声,总觉得事情正在朝着他们无法把控的方向背离,越来越没有心理准备啦。
二人皆有担心,也更怕他们共同心爱的小女人被牵扯进来,受到危胁。
苗延赫回头看看花田里劳作的中年妇人,好奇的问:“石延当了皇帝,老皇帝和老皇后跑来种田,难道被驱逐啦?”
澹暠嵃投去一个阴冷眼神,苗延赫立即闭嘴,不过好奇心仍然没有满足。
“母亲与娘子很投缘,当年父亲登基为帝时与母亲有过约定,待太子成年后便禅位,然后游历列国品尝美食,做神仙眷侣。”
“原来如此。”
苗延赫内心佩服大明国老皇帝的胸襟气度。坐拥皇权时,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自弃皇权后,竟愿与妻子做回平民夫妻,这等潇洒,天下唯有朱时寒。
“听说你也被贬啦,现今成了闲散王爷。”苗延赫故意歪曲,无视新皇帝赋予澹暠嵃的那重中之重的兵权。
“换张脸也没能让你的脸皮薄些,真可惜这张新脸皮活生生被你糟蹋了。”澹暠嵃背手慢步,率先一步踏入烘焙房的院子,看到小娇妻正坐在烤窑前生火。
“娘子,我来吧。”
“不用。”
姚青禾冷冰冰的拒绝,看也不看进来的两个男人。
“小青禾,我错了。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成不?”苗延赫蹦哒到姚青禾身边,眨眨眼睛求怜悯。
姚青禾斜了一眼作妖的男人,“说吧,为什么杀他?”
“睡了澹桂英,老子瞧着不爽。”
“噗!苗延赫,别告诉我,你喜欢澹桂英那样儿的。”
“不行吗?我觉得她挺好的呀。”
姚青禾被噎得没话说,呆呆的盯着这张陌生的,表情丰富的脸看。特么的,这张脸挺帅的,好像不是人皮面具啊。
“相公,我能摸摸他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