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暠嵃斜睇一眼,用他家娘子的话来说:你个傻X!
陌托央甩甩双手,踢踢腿儿,摇头晃脑的样子堪比澹大壮清毒前。
冷眼瞧着清秀儒雅的少年撒着欢的跑几步,澹暠嵃将他与石延比较,二人年龄相仿,脾性相近,行事风格也有点小孩子气。
幸好,自从石延被立为太子,又与石雪茜成亲之后变得沉稳不少,包括现在登基为帝,据宫中的探子来报,他这个小皇帝当成不错,前几日因为边疆战事还狠狠的责备丞相,希望他不会成为赫连国皇帝那般昏庸无能,被丞相摆布。
思绪游移之际,一道带着劲风的拳从耳后攻袭来,可拳法稍显稚嫩,对于身经百战的澹暠嵃,这种小玩闹般的拳脚功夫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见倾长伟岸的男子微微侧头躲过,如锤般的刚劲拳头随着身躯的扭动而伸出,速度快到攻袭的少年根本来不及避开,腹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精瘦的身躯随拳头躬起,亦不自由主的向后摔倒。
如果是武术行家来看,俊朗的男人只用了五分力,而少年偷袭的那一拳用了七分力。
“咣!”
“哎哟!”
接连两声都来自陌托央。先是摔得屁股朝天,后是他痛苦的叫唤。摔在青黄相间的草地上,实在没什么美感。
陌托央赖皮的躺在草地上,瞪着眼睛气呼呼的。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真的想偷袭澹暠嵃,而是……逗乐子。
“仗着你是大明国的王爷就欺负我这个外族人,你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澹暠嵃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地上耍赖的少年,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衿贵俊美的脸庞。他呼吸微窒,眉宇间染上一抹凄愁。
“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在东山的荆棘林里,他用陌托氏的传家匕首割断自己的脖子。”澹暠嵃手摸向腰间,取出一支赫连国皇族独有纹饰的匕首,“铛”的一声丢在陌托央的面前,“回去吧。这里再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也别再企图夺回赫连国。”
“其实你才是先皇的嫡孙,真正的皇族血脉,是不是?”陌托央拿起匕首,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澹暠嵃面前从头打量到脚,“像。真的很像。”
澹暠嵃没有询问到底像什么,但凭少年的确认表情大概猜出一二。
陌托央把匕首放好,从袖子里取出一轴画卷,“这是陌托氏一族的祖先画像,为庇佑我们平平安安,所以每个陌托族人离家做生意的时候,都会将画像带在身上。”
“所以呢?”
“你看看吧。”
澹暠嵃沉默,略显迟疑的伸手拿来画轴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与他有着七分相似的容貌,一位俊朗不凡、眉如远山,眸如星辰的男子。依画像的年龄,与他现在大概有五岁之差。
“我们陌托氏的祖先是赫连国皇族的一个分支。听老族长说,当年因夺位失败,全族人被逼远走他乡,成为契国最卑贱的流民。正是这位先祖靠贩卖皮毛生意,改变了世世代代族人们的命运。陌托氏的族人留在契国做生意,久而久之也不再动那心思,更不想将自己是赫连国皇族的身世公之于众。”
陌托央背着手遥望东山,那个陌托氏的孤儿在战场上被大明国皇后捡回去抚养,最终他辜负了养育之恩,背弃了良知。
“原来二弟是陌托氏的后人。”澹暠嵃将画轴重新卷好,还给陌托央,“你回去吧,告诉你们的老族长,赫连国若敢侵犯大明国,我会亲自领兵攻打。但……我不会成为赫连国的皇帝,也不会允许别人坐上那个位置。”
“难道,你要毁了赫连国?”陌托央惊愕,没想到澹暠嵃会给出这么特别的答案。
澹暠嵃冷笑,看看流淌的溪河,“若大明国新帝是一代圣君,将赫连国归属于大明国又有何不可?”
“你甘心吗?那皇位原本就是你们这一脉的。”陌托央好奇心大作,他想了解真正的澹暠嵃,这个流着赫连皇族正统血脉的皇嫡孙。
“三印在我手里,若我想反,随时能反。它就在那里,变化的是人心,绝非国土。”澹暠嵃义正辞严的阐明自己的想法,不意外看到少年震惊的呆滞表情。
陌托央揉揉快脱臼的下巴,将画轴收回袖袋里,说:“好吧。既然你不想造反,我们便继续留在契国当商人。若有一****想造反,记得写封信告诉我。”
澹暠嵃觉得有趣,反问:“难道你们不想当皇帝?”
陌托央撇撇嘴角,正直的说:“皇帝就是一个为女人所累的老色鬼,整日还要防着大臣们,搞得好像谁都要害死他似的。比起担惊害怕,度日如年,我更喜欢自由自在,尝遍天下美食,爱尽天下美女。”
废柴!
前些日子这两个字常常挂在姚青禾的嘴上,经过她详细解释后,澹暠嵃觉得满山谷里都是高手,根本没有废柴。现在,他终于看到一个“废柴”,而且是沾沾自喜犹不觉傻X的废柴。
“幽贤王,瞧你功夫不错,咱们切磋切磋,如何?”
“你?呵呵,好啊。”
瞧着陌托央主动送上门来找虐,他何有不应战的道理?澹暠嵃觉得每日在山谷里陪小娇妻,他已经很少溜哒出去惩治废柴和傻X了。
江湖人称“专治贱骨头”的醉花山庄少庄主,如今被江湖疯传一代豪义少庄主变身宠妻居家男,听说江湖盟主吵吵着要颁发一个“三好相公”奖给他呢。
好吧,其实江湖盟主也是个惧内的,并且这个奖项已经被他连着领了十几年,现在他横空出世,江湖盟主感激涕零,恨不得亲自上山来颁奖呢。
废话不多讲,切磋就是虐渣渣,尤其是祖上有仇的,怎能手下留情?不过……这少年的精瘦小身板儿,估计两三拳就打趴下了。
澹暠嵃看看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溪河,说:“我们不比拳脚,比轻功如何?”
“哎哟,幽贤王果真良善,你怎知我是契国轻功最好的勇士呢。来来来,咱们比一场。”陌托央狂妄的叉腰大笑,他的轻功是江湖盟主亲自教的,南平国的烈亲王都没能比得过他。
虽然与陌托央是第一次相识,但诸多信息早在五年前已源源不断的汇入醉花山庄的暗阁。这货与南平烈亲王的比斗,澹暠嵃也略有耳闻。虽然南平的烈亲王功夫不错,可最后还是败给石延。
澹暠嵃指着不远处的溪河,说:“蜻蜓点水而无痕。从此处到十里外的那棵大树下,如何?”
“不错不错。比拳脚是粗鄙人干的事情,君子之战要讲究仁和。”陌托央竖起大拇指夸夸其谈,可眨眼间已经看到澹暠嵃身轻跃向溪河之上。
少年急忙纵身追去,口中大喊:“幽贤王,你好卑鄙。”
“我这叫兵不厌诈。”
澹暠嵃脚下速度加快,音尾弥散,身影已在十丈之外。
陌托央咬紧牙关,双脚轻沾流淌的河面,已卸去顽劣之态。清秀儒雅的面容渐渐凝重,而后愤愤。
那些对峙的双方护卫们急奔而来,两位主子在河面上追逐,他们就在草地上狂奔。一边叫好欢呼,一边满头大汗的跑。
陌托央生在契国,对勇士之战的胜负很在意。他从小被作为陌托族的继承人来培养,不仅仅要学习经商之道,朝政谋略,还有与契国的勇士们比拼功夫,夺得勇士的荣耀。
也正是严格的养育法则,陌托氏的族人以商阶的身份立足于契国的士阶中,并且受到各个阶层人们的敬重。
士农工商,商者的地位最低。而为官者的士阶,常常用鄙蔑的态度来对待商者的人们。
陌托氏一族,改变的不仅仅是契国商人的命运,更改变了大明国、赫连国和南国的商人,使商人们的地位渐渐被权贵们重视,并且与之结交。
身为陌托氏的未来族长,陌托央几乎是享尽福和受尽苦并存的活下来。他骨子的好胜心在面对艰难时被激发得彻底。
澹暠嵃运用轻功已行了五里路,他偶尔回头看看追来的少年,时而故意放慢速度,时而在少年即将追上他的时候又加快脚力往前飞奔。
离终点的大树还有两里路,澹暠嵃再次放慢速度,即便有护卫们的欢呼声扰乱,他灵敏的听力仍能分辨出陌托央与他之间的距离。
“哈哈,我超过你啦!”
陌托央第一次毫不废力的超越澹暠嵃,并且有甩掉他的心思。
澹暠嵃气息平稳的跟在少年身后一丈的距离。这次换成他来追逐少年,一前一后脚力飞快的奔向终点。
还有一里路……
还有半里路……
还有十丈……
还有……
“噗通!”
一声悲催的声响让欢呼的护卫们目瞪口呆的站住,尤其陌氏家的五名护卫更是痛心欲卒的看着面朝下趴在溪河里的少主子。
“就知道少主子会被暗算,谁让少主子得意忘形的朝幽贤王做鬼脸呢。他以为幽贤王是南国的烈亲王那种四肢发达、脑袋稻草的人吗?”护卫一小声嘀咕,一脸无奈。
“少主子,你别忘了,幽贤王是赫连皇族的皇嫡孙,人家身份尊贵,能看得惯你做鬼脸?”护卫二替陌托央心卒。
护卫三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声骂道:“活该,少主子这臭习惯早该改改。他以为谁都像咱们护卫一样装眼瞎吗?”
护卫四最平静,连连感叹:“幽贤王真够腹黑的,这摆明是惩治少主子调戏幽王妃的仇嘛。瞧少主子衣袍背上的大脚印,真够狠的。”
护卫五翻翻白眼,低声道:“你们瞎咧咧什么,不知道幽贤王是谁吗?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醉花山庄的少庄主,江湖人称专治贱骨头。”
陌托家的五名护卫没有半点跳到河里去救他们的少主子,而花田湾的护卫们则抱着剑聚在旁边看热闹,顺便听听陌托家护卫们的七嘴八舌。
俗话说,贱骨头也传染。在花田湾护卫们的眼中,这五个陌托家的护卫也犯贱。要不是少夫人下令不准伤害这几个贱骨头,他们早就磨拳擦掌的胖揍一顿。
鲁一骑马而来,看见大树下正在歇息的澹暠嵃,他策马跑近,跳下马背时瞟了眼从溪河里爬出来的湿漉漉的少年。
“少庄主,少夫人请你速回花田谷。”
“出了何事?”澹暠嵃见鲁一骑来的马儿更是烈风,急忙抓起袍摆塞到腰带里翻身上马。
鲁一双眉皱紧,“少庄主,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花田谷里闹得快翻天了,恐怕少夫人很难摆平。”
澹暠嵃看了眼全身湿淋淋的陌托央,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驾!”
“幽贤王,你别跑!”陌托央气得跳脚,不顾全身湿透,追着烈风的马屁股跑。可两条腿儿终究没能跑过四条腿儿,等他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时,就看到鲁一率领花田湾的护卫们急奔向高西山的方向。
陌托央好奇的问自己的五名护卫,“他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五名护卫集体摇头。少主子,你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你不知道,我们怎会知道呢?
陌托央拧巴拧巴衣服的水,“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