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沁入骨髓的寒凉混合淡淡的枯叶腐味儿,偶尔仔细嗅闻又有点清浅的鲜血腥气。耳边有一群蜂蜜在嗡嗡的叫着,想赶走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像石头堆砌的。
“乖,别动。”
低沉沙哑的嗓音驱赶走那群聒躁的蜜蜂,空气中弥漫的鲜血腥气被醇烈的玫瑰花香气覆盖,心旷神怡的迷醉在甜甜的气味中。
“大哥,嫂嫂为什么还不醒啊?”
“玿儿别担心,四叔说嫂子度过最紧要的鬼门关,再过几日就能醒的。”
“四叔是骗子。前天我问他,他说快了,明日就能醒;昨天我问他,他又说快了,明日就能醒;今天我来瞧,嫂嫂根本没有醒来。四叔是大骗子!”
“小丫头,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四叔大骗子!哼,我再也不理你啦。”
“全都滚出去!”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怒吼,瞬间安静了。
姚青禾想哈哈大笑,想睁开眼睛看到义父羞窘的老脸,看到小姑子澹玿耍小脾气的娇憨,看到男人多情又温柔的墨漆鹰眸。
……
“啊啊啊!嫂嫂笑了!哈哈,嫂子笑了!”
澹玿兴奋的声音惊动了守在院子里的一群人。
几乎用了挤破门的姿势闯进屋子里,不敢靠得太近,只站在雕花屏风后面盯着床上面容憔悴、气若游丝的小女人。
大床边已经二十日不眠不休的澹暠嵃狼狈不堪,墨漆鹰眸黯然无光,眼窝深陷,薄唇干裂,青胡茬像山坡的杂草丛生,粗布短衫罩在肌形完美的身上却显得萧索。
二十日,他仅靠喝水和毅志力生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徘徊在鬼门关的小娇妻。
“不好,青禾丫头又发热了。”舍命焦急的唤了声。
澹暠嵃放开冰凉的小手,转身走向屋外,脱下粗布短衣,直接躺在院子里的一块洗干净的大石头上。
沁凉的秋风吹在他的身上,湿寒的雨丝淋在他的身上,他闭着眼睛调整呼吸,焦急着祈求风吹得更烈些,雨下得更烈些,让他的体温尽快变冷。
“大哥,要不……我来吧。”澹玿心疼的红了眼圈,蹲在兄长的身边小声抽噎。
“没关系。”澹暠嵃嗓音暗哑,睁开眼睛看着流泪的小妹妹,抬手为她擦去滚烫的泪珠,轻声安慰:“大哥没事。乖,去和你的茜姐姐做些好吃的东西。”
“大哥饿了吗?”澹玿抹掉泪水,见他沉默着点点头。她欣喜的跳起来跑到房门前抓住石雪茜和石雪蓉就跑,小嘴里叨叨:“大哥饿了,我们快去做好吃的给他。”
小姑娘焦急的叽喳声远了,雨也渐渐大了,他确定身体已足够冰冷才坐起来,立即有鲁一拿来棉巾给他擦干身子。
“都出去吧。”
澹暠嵃边走边擦去身上的雨水,丢掉棉巾,一下子钻进被子里,将昏迷不醒的小娇妻揽入怀中。
“禾儿,你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可要用很独特的方式叫醒你哟。小懒猫,快醒来吧,我给你烤鸡腿儿。”
很独特的方式是什么?一个烤鸡腿儿就想收买我吗?哼,小气鬼,怎么也要加两根鸡翅呀。
昏迷中的姚青禾腹诽男人的小气吧啦。她想抬起手回抱住男人,安慰他不要担心,她其实醒来了。
“禾儿,朱嘉死了,昨晚在东山自尽了。”澹暠嵃将脸埋在她的颈侧,一滴灼热的泪落在她的颈上,顺着细腻白皙的皮肤浸入玉枕中。
“你还记得我们在东山打猎野牛群的时候,你逃到荆棘林的那棵大树上的事情吗?朱嘉就是在那棵大枯树下死的。”
相公,你确定朱嘉是自杀的,而不是被杀吗?
“禾儿,我和石延在暗中调查,那个杀死朱嘉的人。”
相公,我怀疑是燕增和文先生。可惜,我不能说话。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会不会猜到我怀疑的人。
“我怀疑是契国的探子。”
完了,你不是我男人,你是假的。
“禾儿,你皱眉,是因为我猜错了?”澹暠嵃发现小娇妻的两条漂亮秀眉蹙成一线,神情很生气的模样。
对,你猜错了,继续猜。
澹暠嵃亲亲她的额头,“赫连国的老混球?他应该帮助朱嘉来对付你,怎会帮他呢。”
傻,当然不是老混球,他现在应该忙着游说契国女可汗联盟吧。
“难道是父亲?”
我的天啊!男人,你果真是傻了。你父亲是我姐们的男人,你母亲是我姐们,我姐们和我已经是最好的亲人,她怎么会害我?她男人想害我,她也会阻止的。你个傻球,继续猜!
“小兔崽子,我的儿媳妇怎样啦?”
老娘一声吼,震得房子抖三抖。
房门推开,岳秀姌气势汹汹的闯进来,看到儿子搂着儿媳妇钻在被窝里“亲亲我我”的聊情话。呃~!她眼瞎!眼瞎!眼瞎是神马?
“娘,你能不能做个文明人,先敲门再进来?”澹暠嵃拿来粗布短衫穿好,掀开被角跳下床。
“娘,你怎么来了?”
面对大儿子温文有礼的询问,岳秀姌努努小嘴,特欠扁的哼哼两声,“老娘听说儿媳妇受伤,太担心就跑来喽。”
“爹呢?你有没有告诉他?”
“没有。我趁他上朝的时候偷溜出来的。”
岳秀姌吐吐舌头,一屁股坐在床边,掀开被子察看姚青禾腹部的伤口,说:“听老舍禀告伤口太深,连肠子都看到了。我以为会伤到要害,没想到她恢复的情况不错。”
“娘,她已经睡了二十日,有法子让她醒来吗?”澹暠嵃担忧的凝睇安然的小娇妻,他快忘记心不痛时的感觉。
岳秀姌摸摸姚青禾的冰凉小手,“老舍不是说她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为什么手还是这么的冷?”
“因为身体羸弱,血气虚亏,再加上她已二十几日没有吃过东西,根本……”澹暠嵃说不下去,怜惜又无力的半蹲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小脸,像触碰稀世珍宝一般温柔,生怕力气大些就会伤到她。
岳秀姌双手握住冰凉的小手,发现纤细的手指在澹暠嵃含泪说不下去的时候弱弱的勾动下。
“她不能醒来就算了。”岳秀姌无所谓的摆摆手,严肃的看向半跪在床边的澹暠嵃,语重心长的说:“南儿啊,既然她变成这副活死人的样子,又没有给你生出个一儿半女来。不如派些婢女在这里照顾她,你跟我回幽州城去,娶丞相千金。”
“娘,不可能。”
对,不可能。臭姐们,你故意的是不是?呜呜,你和我是同一个地方穿越来的,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欺负我呢。太坏了!
“男儿当顶天立地,怎么为儿女情长而一生碌碌无为呢。”岳秀姌软语劝慰,话锋一转又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已经是个活死人,难道你要荒废一生的时间来陪着她吗?”
“娘,我早已有归隐之心。即便娘子永远睡着,我亦陪着她,从此闲云野鹤……”
“糊涂!”岳秀姌大怒斥喝,扬手一巴掌打在俊朗的脸上。
一声惊骇的“啪!”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更是打在某个人的心尖尖上,痛得她无法呼吸……
“我命令你,娶丞相千金为正妻,以安稳朝局。十日后,带着你的妻子回赫连国夺回属于你的江山。”
“娘,我拒绝。”
“啪!”
又是一声惊骇的巴掌打在俊朗的脸上,纤细的五指印浮现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微微肿起。
“娘,孩儿不孝,今生只守着娘子,只守着这座山谷。孩子宁愿被困在这山谷里寸步不离,绝不愿另娶她人,更不会去争夺那肮脏的权力。”
澹暠嵃赤红的鹰眸,双拳垂在身侧,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论挨多少巴掌,他都不会改变心意,恐怕要辜负父母对他的养育之恩。
“混账!”
岳秀姌怒极,扬手又要打下,却被一只柔弱无力的小手握住手腕……
“够了!”
“再打,我就咬死你!”
气流微式的吹拂过男人鬓角的碎发,他猛然抬头,怔怔的看着勉强支撑半身,一手抓住岳秀姌手腕的小女人。赤红鹰眸闪闪发亮,他跪爬到床边,伸出颤抖的双手试探的触摸她的脸。
“相公。”
一滴泪溢出眼眶,黑白分明的水润瞳眸清澈得像两潭山泉,黑宝石的瞳仁映出他的脸庞,如此的奇妙。
“娘子。”
温暖大手轻轻抚上瘦削的小脸,细腻皮肤冰凉凉的,手感亦如往常一样的舒服。
澹暠嵃倾身亲亲她的唇,四片一触即离的唇瓣皆是干涩的起了硬皮,却令人悸动得想哭。似乎他们分别了一个千年轮回那么久,感慨着终于吻到你,我心爱的人儿。
“哎哟哟,好感动,我都哭了呢。”
“秀儿姐姐,等我养好身体,我要打你男人两巴掌。”姚青禾咧嘴露出小白牙,对着岳秀姌一副凶相。
岳秀姌眨眨眼睛,装糊涂的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哎呀呀,我饿了,我要出去做点吃的。你们要不要?要不要?”
“要。凭什么不要,为了我男人的两巴掌,我要把你当成使唤丫头,可劲儿的欺负你!”姚青禾气呼呼的瞪着岳秀姌。她敢拿脑袋打赌,这女人早就知道她已经醒了,偏偏敢当着她的面前打她的男人?哼,就算你养大的又如何,现在归我所有,是我的私有财产。
岳秀姌撇撇嘴角,“姚姚,这是特殊疗法是咱们那儿大夫常用的手段,如果我不打他两巴掌,怎能刺激你呢。”
“婆婆大人,你说得对。”姚青禾故意恶心她,拉起澹暠嵃坐到床边,笑眯眯的说:“相公,二叔子死了,宫里又少个继承人。我瞧着皇上的后宫里没有个会生养的女人,不如把丞相千金送到后宫为皇上开枝散叶,为大明国再生个皇子。”
“姚姚,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