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花田村北墙一里之外的大道上行驶一驾华丽的马车,马儿优雅着踏着四蹄,辔头上的铜铃随着马儿的动作而发出“叮叮铛铛”的清脆乐声。
漆黑幽静的夜里,月亮被黑云遮住,唯有马车上的灯笼发出隐隐火光照亮了前方马儿脚下的路,连同赶车的人都习惯的眯起眼睛才看清咫尺之前的情形。
突然,从大道边上窜出一道纤瘦的影子挡在前方,马儿受惊嘶鸣一声,被急跳下的马夫抓住缰勒子稳住躁火的马儿。
“喂,你找死是不是?”马夫怒瞪那纤瘦的人影,借着灯笼的火光能隐约看清那是一个狼狈的女子。
“大爷,我是那山谷里的婢女,因被管事刁难赶出山谷,连向东家申冤的机会都没有。大爷,求求你帮帮我吧。”
女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让马夫心生怜悯。同样身为下人,对女子的遭遇深表同情。可他也是个下人,哪里做得主?
马夫回头,隔着车帘小声询问:“主子,你看……要不要帮她?”
“问问,她的东家是谁。”
一帘之隔,传出的声音冷清。
“是,主子。”马夫走到女子面前,微微躬身试图看清她的容貌,轻声问:“姑娘,请问你的东家姓甚名谁?可否方便告知,我家主子也好帮你。”
女子激动的提袖擦掉泪水,“多谢贵人,多谢大哥。我的女东家夫家姓澹,本姓姚,名青禾。”
马夫微怔,不动声色的转身走回马车边,压低声对里面的男人说了禀告几句。
也不知车里的男人又吩咐了什么,马夫回来时已换上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在山谷里是伺候谁的?”
“小女子名仙桃,是服侍男东家的婢女。”女子羞怯的垂下眼帘,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马夫冷笑,“原来是服侍男东家的。看来,你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反被女东家给赶出来的吧?”
女子羞臊得低垂着头,“大哥明鉴,我……我并非是那样的人。”
“不管你是不是那样的人都没有关系。与其回到山谷,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保你日后荣华富贵。如何?”
马夫居高临下睥睨跪在脚前的女子,刚刚的同情心瞬间全无。果真如主子所猜测的,这女人是个不安于室的贱婢,没什么可同情的。
“不知大哥要吩咐仙桃做什么?”
“脱下你外面这身脏衣服,然后进到马车里去,自然有人会指点迷津。”马夫指指身后的马车。
上好绸缎的帘子被夜风吹动,里面的光亮打破漆黑,刺得她眼睛不适的眯起。她缓缓站起来,边蹒跚迈步,边解开褙子的盘扣儿。
她走一路,脏污的衣裙也丢了一地,像抛除一件件负累的烦恼和卑微,步步走向她梦想已久的荣华富贵,步步走向她渴求而不得的权力和地位。
当她停步在马车旁略微的迟疑时,隔着千斤之价的绸缎帘子,冷清的男人不容置喙的命令。
“上来!”
好简单的两个字,好霸气的两个字,狠狠敲在她的心头。她也想有一日能如此霸道的喝令着别人来服从她的旨意,就像现在的他。
毫不犹豫的爬上车,却听到里面传来男人嫌弃的斥喝:“脱掉鞋。恶心!”
她就着趴跪的姿势,艰难的伸手向后脱去绣鞋,却没有扯掉绣袜。她已经十六岁了,从七岁开始缠脚,她的双脚已经变得丑陋不堪。她自己都不厌恶这双脚,何况暴露给男人看呢。
幸好绣鞋脏了,她的绣袜却很干净,而且绣鞋里放了松木灰,保持双脚干爽没有臭味,还散发淡淡的松木香。
她像狗一样谨小慎微的爬进车里,任上等绸缎的帘子搭在她微躬的背上。两只脏污的手只不敢按在铺有雪色狐裘毛毯的车板上,她屈起双臂做支撑,与弯屈的双腿配合着往前爬。只要男人不出声,她就默默的往前爬,不停歇……
“端着铜盆到外面把你自己收拾干净。”冷清的男声在她的头顶乍响。
她退回到门口,端着放在车角落的铜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想要人上人,就要受得苦中苦。终有一日,她要将姚青禾踩在脚底下,要成为这天下的女主人。
当整理好自己再次回到马车里时,澹仙桃一改唯唯诺诺的样子,虽然依旧用爬跪的方式进入车里,但她娇媚如丝的桃花双眼毫不畏惧的凝望斜靠着软枕翻阅古籍的男子。
“主子,奴婢来服侍你吧……”
“既然如此,来吧。”
马车在漆黑的夜里缓缓行驶,马夫拉着马儿的缰勒子步行向前……
马夫像耳聋一样面无表情的牵着马儿的缰勒子往前走,踏着夜色马儿拉着晃晃悠悠的车往花田村的方向驶去。
花田湾山谷的树屋村火把照亮的半座山谷,姚青禾和鲁衡站在树屋平台上,俯视下面整齐的队伍。
每个少年清涩的脸庞都浮现兴奋的笑意,他们磨拳擦掌等待即将大展身手的时刻到来。他们跟着鲁师傅学了很多年,不怕吃苦、不怕疲累,夏三伏、冬三寒从未停歇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誓要保护这座山谷。只要我们站在这里,不论是谁都不可侵犯半步。胜!”鲁衡高举拳头,像领袖率众对天起誓般庄重威严。
少年们同样高举臂膊,大喊:“胜!胜!胜!”
夜色下寂静的山谷回荡少年们激昂奋起的口号声,如汹涌的潮水在山谷中澎湃,冲击着每个人的灵魂。
鲁衡放下手臂,扭头看身边静默的小女人。她如空谷幽兰般藏秀于内,傲骨于形,即便面对诡谲多变的势态,她依然保持平平淡淡的态度。
“少夫人,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让他们白白送死。那些人来了,还有我在前面呢。”姚青禾端着架子,笑容甜美,仿佛预测到的种种万一在她看来都是寻常小事,不足担心。
鲁衡不再多言,正准备派人护送姚青禾回花田谷的时候,瞥见鲁三急步而来,停在三丈之外,气喘吁吁的看向她。
“少夫人,属下有事禀告。”
姚青禾走过去,微微转身,鲁三便上前在她耳边低语。
“少夫人,有一驾华丽的马车驶入花田村,下来一男一女。男子打扮乃契国人士,非富即贵。那女子亦美艳动人,头戴一顶契国女人的纱帽,看不清容貌。”
“契国的人?”姚青禾饶有兴味的笑了。看来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跑来探究她的真实身份。有趣!有趣!
“少夫人,属下觉得那个契国女人的背影很熟悉,很像……”鲁三环视四周,压低声:“属下怀疑那女人是澹双河的女儿,澹仙桃。”
“再去探探。”姚青禾悄声吩咐,又说:“你让鲁四去花田村将文先生请到花仙谷燕增的房子里来。”
鲁三谨言劝道:“少夫人,这大半夜去男人的房子,不好吧?”
“大半夜才安全呀。趁契国人来见我之前先解决赫连国的人,这样我才能有心思去斗另一群渣渣。”
“少夫人说的渣渣是谁,属下来帮你解决。”
斜睇献媚的鲁三,姚青禾冷哼,质问:“我娘家的一群渣渣,你要杀了她们吗?”
鲁三暗汗,“这……属下不敢!”
“唉,就知道男人靠不住。”姚青禾转身走向鲁衡,与老头子耳语几句。她才独自往花仙谷的喇叭洞穴走去。
鲁三去找鲁四,让他去花田村接文先生,而他悄悄潜入花仙谷去暗中监视那两个契国打扮的男女,确认那女子是不是澹仙桃。
花仙谷的夜景很美,温泉的白雾飘渺,鲜花馨香弥漫湿暖的空气中,走在搭建于温泉之上的弯弯曲曲木栈道,像漫步于仙境般美妙。
姚青禾闲庭信步,时而驻足欣赏花圃中潋滟的鲜花,时而坐在小木凳上感受下温泉蒸汽的氤氲。
“澹夫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难道鲜花比美梦更博得夫人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