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伸手讨要东西的举动令所有人皆是怔愣。而她随之说出来的话犹如平地炸响一道惊雷,瞬间引起众人的愤怒,甚至连澹木石都气得扬手要扇她巴掌。
刘氏手伸向姚青禾,理直气壮的说:“当初是从你手里被骗去我家房契和田契的,现在你便拿出来还给我们,从此我们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天下第一大惊奇之事竟发生在她的眼前。姚青禾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她盯着刘氏,猜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老太太被下蛊了吗?或者是脑袋进水了?
四周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是愤怒也是鄙蔑。
说什么恩断义绝,好像施恩者是她似的,那般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不等姚青禾开口,胖婶儿率先走出来,将姚青禾挡在身后。胖婶儿脾气直爽,她喜欢贪点小便宜,但她却是个恩怨分明,有正义感的老太太。
胖婶儿食指指着刘氏的鼻尖,又看向旁边脸色尴尬的澹木石,她胸腔里的怒火已快要压抑不住。
食指在刘氏鼻尖前颤抖数下,胖婶儿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便是厉声的指责:“刘嫂子,没想到你竟如此的忘恩负义,是非不分。你们当初被赶出村子,是谁与你们一家人同甘共苦,又是谁用命保护你们一家人逃出澹满财和崔福全的追杀。你们才离开村子不久,澹满财就领着一百多黑衣人去追杀你们,后来得知连崔福全也被伤灰溜溜的逃回村子,我们才知道你们一家人受少庄主和青禾丫头的保护平安离开。”
张六也苦口婆心的劝道:“是啊刘嫂子,你千万不能糊涂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你们一家人欠了人家小两口多少恩情。你们的亲闺女害人害己,连亲妹妹都要卖出邻国当妓子,她还有什么恶事是不敢的?”
刘氏高昂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姚青禾,她屏蔽所有的外界干扰,坚定不移的开口:“交出来吧。只要拿回房契和田契,不用你们赶,我们自行离开。”
“刘嫂子,你怎么这样轴呢。”胖婶儿急得跳脚,上前拉住刘氏伸出的那条胳膊,“刘嫂子,青禾丫头待你们不薄,这么好的闺女去哪儿找啊。何苦连条退路都不给自己留呢。即便你不考虑自己,你也该为大壮,二壮和小桂芬想想啊。”
提到两个儿子,还有年幼的五女儿,刘氏敛睡沉默片刻,再看向姚青禾时已没有刚才那般坚定。
姚青禾深吸口气。她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收留澹家人,她的心慈手软若成为日后的隐患,不如一刀斩断所有牵绊,也好过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所有人都沉默了,澹木石犹为后悔。他不该心软,再次相信恶毒的大女儿,更不该包藏谋害青禾的心思。
正当所有人都等待姚青禾做出决定之时,朱嘉站出来,向姚青禾作揖行礼,说:“嫂子,能否听我一言。”
姚青禾游思中回神,“小叔子请讲。”
朱嘉视线扫过澹家老两口,又看看张六和胖婶儿,以及赵狗子和张二喜,视线最终落在小桂芬稚气未脱的小脸上。
“嫂子,大哥临走前交待过鲁一,若澹家人有背叛之心便送出镇外的村子里,为他们安个家算是报达之前他们善待之心。”
朱嘉收回视线,温润的嗓音低沉而含着讥讽,说:“依我看,既然他们还惦念大女儿,不如让鲁一护送他们一家人去花牛村与大女儿重逢。血浓于水,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二公子,那澹桂英不是好东西啊。先前还要把小桂芬卖到邻国去当妓子,若是送他们回去,恐怕小桂芬还要被卖。”胖婶儿舍不得小丫头,她今年才十岁,还什么都不懂。
朱嘉温润浅笑,说:“胖婶儿,人家亲娘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瞧瞧澹桂芹都多少日子没回来了,也不见他们担心的。”
一句话点醒所有人,众人皆是惊呼。唯有知道内情的姚青禾面无表情,她静静的站着,大眼睛微微垂敛。
刘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激动的上前抓住朱嘉的胳膊,“三妮子怎么了?她在哪里?我的三女儿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你快说说,她在哪里?”
“我只知道我的护卫看到山外两个女人打架,然后又加入一个女人。之后先前打架的两个女人被后来的那个女人给……”朱嘉扬起眉尾,轻轻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杀了。”
犹如泰山压顶,刘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不是傻子,怎会听不懂他所说的那些事情。她的两个女儿打架,然后另一个女儿把自己的亲妹妹给杀了。
刘氏回头看向澹木石,“为什么?她们是她是亲妹妹啊?她怎么下得了狠手啊!”
澹木石失神的仰望天空。他恨啊,他为何心软,为何不早点知道两个女儿被杀的事情。
他要去报仇!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自己的女儿报仇。
“爹爹,你要去哪里?”
小桂芬吓得一把抱住澹木石的腰,“爹爹,其实我早就知道二姐和三姐被大姐杀了,也知道嵃哥哥心善,把二姐和三姐的尸体运到南山葬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澹木石惊愕,转身抓住小桂芬的双肩。手劲儿之大,疼得小桂芬眼泪直流。
小桂芬扭头看向姚青禾,怯懦的说:“我是偷听到嵃哥哥和青禾嫂嫂聊天,才……才知道的。”
“青禾,你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我们。”澹木石含泪看向姚青禾,语气里满是嗔怨和责怪。
姚青禾冷嗤一声,“她们的死于我不过是外人的事情,如风过耳,听完就罢了。”
“老头子,我们走。”刘氏拉过小桂芬,愤怨的瞪了姚青禾,“你虽然嫁入我们澹家,但是跟了别的男人。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们澹家不想要。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们澹家的弃妇,再不相见。”
“刘嫂子,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胖婶儿怒了,为姚青禾鸣不平。她激动的上前要理论,却被张六拉回来。
看到澹家老两口的所作所为,张六都觉得寒心,何况是姚青禾。他想不到当初村子里的老实人澹木石和刘氏竟也有是非不分的时候。
“果然是一家人啊。”张六感叹,看向澹木石时也没有兄弟情谊,此刻只有鄙夷和嘲讽。他摇头叹道:“老澹家骨子里的恶毒真是一辈一辈的传。上面澹马氏为害村里,澹双河、澹三金以及孙辈的澹满财将平静的澹家堡子害得破败不堪,村民们流离失所。你们的女儿和女婿害得老里长家破人亡,至今音信全无。”
“现在你们对恩人口出恶毒之言、翻脸无情。呵呵,木石大哥,你们朴厚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不堪的黑心肠,今日我张六在此立誓,从此与你们澹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日后即便同路而行亦是陌生人。”
张六为人仗义,性格豪爽。他明是非、辨黑白、知恩图报。对于澹家人的不耻行径,更是不相为伍。
胖婶儿亦是脾气耿直之人。以前在村子里,她孤儿寡母的日子清苦,虽然与刘氏常常往来,但现在也心寒意冷,瞧不起刘氏的翻脸无情。
姚青禾心思烦乱,她无心再与澹家人纠缠。默默的回到小毡房里,将自己锁在房子里不见任何人。
最终,澹家三口被朱嘉下令送回花牛村,由鲁一和两名护卫送一家三口。
小桂芬哭着敲门与姚青禾告别,可小毡房的门始终没有打开。
冬至节,本该热热闹闹欢聚一堂的好日子,却因为澹家人的离开而凄凄淡淡。
姚青禾把自己关在小毡房里不闻不问外界的事情,她缩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不断告诉自己要狠心一些、再狠心一些。
对背叛者的善良,就是对自己人的亏待。
冬至节后,迎来新年。
澹家人去了花牛村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姚青禾把自己锁在小毡房里整整十日,当她释怀走出房子的时候,看到整个山谷里的鲜花争相绽放,仿若春天般美丽。
“嫂嫂,你终于出来啦。”
澹玿蹦蹦跳跳来到姚青禾面前,指着正在搬运年货的护卫们,说:“嫂嫂,这是胡叔命人送来的年货,还有一封信哟。”
“信?”姚青禾惊讶,急忙接过封。泛黄的漆印信封上,仅有的“娘子”两个字已令她激动的眼眶泛红,梨花泪雨。
澹玿催促道:“嫂嫂,快看看信里写的什么。”
姚青禾抽出封内的信纸,凌厉笔锋如苍松翠柏傲于风雪,独属于澹暠嵃的品格。字如其人,见字如面,让她忍不住挂念写字的他此刻是否平安。
见姚青禾盯着信纸发呆,澹玿伸长脖子瞧瞧,“除夕守岁?嫂嫂,大哥这是何意啊?”
姚青禾回神,默默勾唇一笑,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泛黄的信封里,故作不经意的问:“离除夕还有多久?”
澹玿摸摸脸蛋,扭头问走来的朱嘉,“二哥,离除夕还有多少日?”
朱嘉被问得怔愣,摇头,“不知道。”
胖婶儿恰巧路过,说:“今天没有年三十。”
姚青禾暗暗咬牙。年二九也算吧,希望他在那天能回来一起过年。
鲁一默默走来,拱手道:“少夫人,二公子,山下树屋村的兄弟来报,有访客要见少夫人。”
姚青禾惊讶,“是澹家人吗?”
鲁一摇头。
姚青禾与朱嘉无声的交换个眼神,皆是疑惑来访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