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两路,鲁二陪着姚青禾下山,朱嘉和鲁一率领护卫埋伏在山里随时救援。
胖婶儿是个热心肠,她决定陪着姚青禾,却被张六拉回来,换作他跟着去。老两口都是直脾气,谁也不服谁。
最后还是姚青禾下令,老两口留下来陪着澹玿,千万不能让她偷偷下山去捣乱。
澹玿被朱嘉威胁带利诱后终于妥协,决定率领最后的一队护卫时刻准备护送张六叔一家离开温泉谷。
姚青禾领着鲁一抄近路下山,故意在隐蔽处观察片刻之后,才现身走向树屋村。
重建的两座树屋像山脚下两个被抛弃的孩子相互作伴,厚厚的积雪上散落大片大片绯红的鲜血,从天空飘下的雪花渐渐掩埋被砍得七零八块的尸体。
距离草棚不远处停着一架马车,赶车的黑衣人蒙着半张脸,一双凌厉阴森的黑眼珠迸射杀意。
鲁一握剑横在身前,以防守之势挡在姚青禾面前,警惕而凶煞的瞪向马车边的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冷瞥一眼,扭头对马车里的主子低声禀告。因为距离远些,唯听见他沙哑嗓音里“少夫人”三个字说得极重。
姚青禾从鲁一身后慢慢走出来,傲立于风雪中,水润润大眼睛盯向马车许久。她恍然大悟,樱粉唇瓣浮现一抹嫣然,“陈夫人,既然来山谷作客,何必又躲躲藏藏羞于见人呢。难道陈夫人有隐疾或是容貌被毁,担心被人耻笑不成?”
“放肆!”蒙面黑衣人沙哑嗓音大喝出声,音调都不知跑到哪个方向去了。
姚青禾冷嗤,轻蔑的瞥了眼蒙面黑衣人,“一个奴才竟敢对主子大喝‘放肆’二字,本夫人留下你的狗命乃是逆天之规。”
她双手交负于背后,水润润大眼睛闪现阴戾,笑颜如花,声如冰冽,“鲁一,去宰了那条没眼色的狗。”
“是,少夫人。”鲁一身形如影,气势如虹,拔剑惊现光影之际,那马车旁边的蒙面黑衣人全身一僵,后退半步撞在马车上。
一道影子返回姚青禾身边,鲁一拿白绢擦去剑身上的血渍,收剑入鞘,面无表情的看向马车边。
蒙面黑衣人颓然倒下,即便死去亦瞪大惊讶的眼睛。浓重的血腥充斥着轻雪飞扬的山谷,马车里的人仍然稳坐泰山,没有半点反应。
姚青禾讽刺哼声,对鲁一说:“既然陈夫人想冻死在这里,咱们怎能不成全她呢。走吧,这里没咱们什么事。”
“慢着!”
马车里终于传出声音却是个男声,低沉苍厚而气势汹汹。
姚青禾顿住脚步,回头看去,马车依然一动未动,仿若刚才的那一声是她幻听的。
鲁一警惕的握剑横在身前,他很熟悉这声音,也知道马车里坐的人是谁了。
“少夫人,是李万全。”
姚青禾恍惚间搜罗着“李万全”这个名字,最后终于与一张不算熟悉的脸重合。哦,是他,醉花食肆的掌柜,陈夫人的表弟。
“少庄主将李万全送到暗阁囚禁,数日之后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暗阁,失踪之后醉花山庄也派出多人寻找皆无信讯。没想到今日他跑来这里找死。”鲁一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
姚青禾按住鲁一的肩,让他稍安勿躁。她扭头,东南方向又驶来一架马车,赶车的蒙面黑衣人身形伟岸,怎么瞧着那般熟悉呢?
她眨眨眼睛,脑海里搜罗过无数黑衣大汉的身形。主要是被赶离澹家堡子后崔福全派来的那些黑衣大汉,还有前段时间来烧树屋村的黑衣大汉们,每有一个与这伟岸的身姿重叠的。
“少夫人,你放心,属下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少夫人安全回谷。”鲁一已经拔剑相向,用身体将姚青禾护在身后。他常年跟在澹暠嵃身边,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只是姚青禾没有功夫在身,想要护着她平安回温泉谷,鲁一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姚青禾不怕死的从鲁一背后走出来,看向新来的马车,“既然那边马车里的人是李万全,那……这边马车里的人是陈夫人吗?”
蒙面黑衣人默不作声,故意用后背对着姚青禾。他挑起马车的车帘,里面赫然出现澹木石和刘氏。老两口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白布。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青禾,快跑,他们在这里有埋伏,快跑)
澹木石急得恨不得从马车里一头栽出来,可他被反绑着双手,绳子的另一头拴在马车的扶手上。他们只能露出半个身子,却不能跳出马车。
刘氏哭着声嘶力竭的“呜呜呜”着,仇恨的视线瞪向左前方的马车。那眼神、那表情、那呜咽声恨不得一把怒火焚烬那架马车和马车里的人。
姚青禾神情平淡无波。她寒了心,对老两口连最后的同情也没有。如果老两口在她面前被杀害,她也许会掉泪,但不会心痛。
她,是不是变得冷血无情?可她受到的伤害,又有谁来怜惜呢?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青禾,快跑,再不走就来不及啦,走)
澹木石挣扎着向马车外面探出身子,皱紧眉头,睁大眼睛,只恨他不能喊出来。
蒙面黑衣人拿鞭子抽打了下马车的车篷子,然后大步走向左前方的马车。路过地上的同伴尸体时,他直接抬脚迈过去。
“陈夫人,人已带到。”
这高亢洪亮又尖锐的声音不必猜,定是位宦官。而且是与陈夫人“有一腿”的宦官。
姚青禾讽刺大笑,啧啧有声的调侃道:“陈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不仅与自己的表弟有一腿,连京中的宦官也不放过。瞧瞧这位公公乖巧听话,俨然对陈夫人西子捧心,生怕办事不力被嫌弃呢。”
蒙面黑衣人恼羞成怒,伸出兰花指大喝一声:“住口!”
这尖锐的小高音儿,麻蛋真刺耳!
姚青禾嫌弃的挖挖耳朵,扭头对鲁一说:“这位公公的声音,你可曾听过?”
鲁一抿唇作思考状,努力搜罗自己听过的声音。
看鲁一白痴的表情就知道,这位宦官在京城肯定不是什么红人儿。姚青禾挥挥手,“算了,别想了。他一个公公的尖鸭嗓子有什么好记忆的。反正活不久啦,不记就不记吧。”
“是,少夫人。”鲁一忍住笑,看了眼对面的蒙面黑衣人。他怎么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很熟悉呢?
姚青禾深吸气,看向旁边马车里的澹木石和刘氏,又看向前方的马车及蒙面黑衣人,“陈夫人,李万全,既然想见我就现身,别装神弄鬼怪讨厌的。你们再不出来说事,我可不客气啦。”
“慢着。”
又是那道低沉苍厚的男声。
姚青禾站得笔直,双手从背后移到身前交握在一起,“我没走呢,出来吧。”
“再等等,还有两个人没来呢。”低沉苍厚的男人很镇定。说明一切发展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姚青禾微不可闻的轻咳,环视四周银白积雪的山林里没有半个人影子。埋伏?应该是埋伏在雪下面吧。
兵家常言:兵者,诡道也。
其实谋略与用兵之道有着异曲同工的道理,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跳脱对方的掌控,而将大胜之势反转于自己掌中。
风云之变,若论谋者,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姚青禾自认不是个兵家或谋略家,但她有智慧,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翻手为云”的游戏法则。
现在她是逆势,她在明,敌人在暗。她的一举一动皆在敌人的控制范围内,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
姚青禾大脑迅速运筹,按照刚刚李万全的意思,估计是等澹暠嵃带崔福全来吧。而她已然成为“人质”,用来交换崔福全。
鲁一再次用身体挡住姚青禾,他拔出长剑对准前方的马车,“陈夫人若敢伤害少夫人一根汗毛,属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哼,小小护卫竟敢口出狂言。难道……”马车里低沉苍厚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猬琐的调笑声响起,李万全狂声大笑,问道:“难道鲁护卫与你主子的女人暗通款曲、私相绸缪不成?”
“你放屁!”鲁一大怒,剑指马车,威喝道:“李万全,闭上你的狗嘴,休得污蔑少夫人名节。若被少庄主知晓,到时定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好啊,我便坐在这里等着被你的主子碎、尸、万、段。”低沉苍厚的男人变得穷凶极恶起来。透过阴狠的声音也能想象他的表情是何等的怒戾。
姚青禾几乎贴着鲁一的后背站着,手指偷偷在他的背上写着字。
鲁一强忍住脊背上的麻痒,屏气凝神的感受背上的字。一笔一画写出来,他心中了然。
高!少夫人的法子果真是高。
鲁一心中暗暗佩服,他护着姚青禾慢慢移向旁边的马车,故意斜眼往马车里瞧瞧,里面除了澹木石和刘氏,再没有别人。
二人走到马车旁边,姚青禾伸手推了鲁一,鲁一如箭般握剑直刺向左前方的马车。而她拿出腰里的两把匕首割断澹木石和刘氏的绳子,一个奋力将二人拖出马车,抱着老两口在雪地里滚滚滚滚……
轰!
一朵黑漆漆的蘑菇烟升腾而起,马儿一声凄绝的嘶鸣,之后淹没在火药爆炸的巨大响声中。
山谷里的飞禽走兽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得争相逃向东山。而山峦叠障间久久回荡着巨响,震得三魂七魄都忍不住颤抖。
姚青禾爬起来,扶起澹木石和刘氏,将他们嘴里的白布扯出来,“你们还好吗?”
“青禾丫头,快救救小五,她被卖到邻国去当妓子啊。”刘氏抓住姚青禾的手苦苦哀求,这是她唯一能寄托的人,是她小女儿的救命草。
澹木石看向那边马车越来越多的蒙面黑衣人,而鲁一和那个宦官却并肩作战,似乎是一伙的。
“老太婆给我闭嘴。”澹木石喝住哭求的刘氏,看向姚青禾,“青禾,快去山谷里搬救兵,不然鲁一会被他们……”
“放心吧,有相公在,他们跑不掉。”姚青禾信心满满的看向那边。与鲁一并肩作战的蒙面黑衣人可不是什么宦官。怪不得刚才第一眼就觉得背影熟悉呢。
姚青禾两只小手作喇叭状,朝着打斗圈大喊:“相公!加油!打赢了,咱们回家吃糖。”
想想觉得不够激励,又大喊着补充一句:“相公,打赢了,赏你吃糖一个月!”
打斗圈里的蒙面男人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个狗啃泥。墨漆鹰眸斜白了眼远处的腹黑小娇妻。
小娘们给老子等着,回头老子要吃糖一年,吃得你一辈子不得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