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有一场盛宴要赴。”信苍曲玉扇一合,轻轻的抵着下巴,略显犹夷的瞧着他道。
“苍上若是不愿赴宴,亦可回绝。”昆吾迥诺显然猜出了她话中所指,凉唇轻扬,邪眸含笑道。
“说得轻巧。”信苍曲手一挥,玉扇轻绽,踱至一侧,“这些年自打来了昆吾,便不曾清净过,虽说那些小喽啰欺上门来,本上拒而不见,无人能挑出什么,那是因为他们所行的,皆是不光彩之事,哪个也不会不打自招跑去上报,可如今……”
话到此处她话音一顿,挑一眼昆吾迥诺,然后继续道:“一来,这场宴会乃是迥王殿下的生辰宴,迥王殿下的面子本上自然是要给的。”
昆吾迥诺闻言只笑不语,等着她下一个不得不赴宴的理由。
“二来呢,虽然不知道昆吾国主是如何记起本上这个质子的,但既已开了金口,以他之名义相邀,本上当然不好推脱。”信苍曲一副颇为头疼的模样道。
“如此说来,苍上是很为难了?”昆吾迥诺饶有兴致的问她。
“呵呵,倒也算不上为难。”信苍曲忽又展颜一笑。
“说起来,当初到昆吾为质子之时,是大殿下迎本上入昆阳城的,而后却只是将本上安置在那处荒废了多年的府院之中,直至今时都无人问津,便仿佛没有本上这个人一般,因此本上也不曾得见过什么大人物,如今这么多年已过,似乎是时候该去见一见那位昆吾国主了。”她目光火亮,一眨不眨的瞧着昆吾迥诺,似是想从那张冷然的脸上瞧出一丝异常之色来。
不过,她看到的却始终是那张无波无绪的、冷情如冰的、邪肆诡谲的面孔,而那双冰眸亦不卑不亢的瞧着她。
“苍上可还记得那日与本王约定的事?”昆吾迥诺忽然合了玉扇,脸上挂起一丝雍雅轻邪的笑容,似笑非笑的问她。
“本上倒是很想忘记呢。”信苍曲挑眉嗤笑一声。
昆吾迥诺不理会她话中的敌意,依然笑着道,“本王有个提议,待赴宴之时,苍上不妨化身为阿曲姑娘,与本王呆在一处,如此一来,既可以如愿以偿,见到想见的人,且你想瞒住的亦不会有人知道。”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信苍曲微微点头,随即又抬起纤美的玉手捻过面前之人的一缕白发,玩味的吐出一丝清音:“本上记得迥王殿下曾说过……从不做无利于己之事,那么……”
她声音一缓,将那缕白发缠在指上,又抬指轻轻触上昆吾迥诺冰玉般的脸,浅笑嫣然,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尽透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月华之下,那双绯瞳中火光盈动,妖气毕露,更透着迷乱人心的魔力,“迥王殿下替本上考虑得如此周道,又是在图什么利呢?”
昆吾迥诺微微一诧,看着面前这诡魅莫测的人儿,却不闪不退,便那样任由着她恣意妄为……
见他眼神稍离,信苍曲怎能轻易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当下又靠近一步,与他仅隔咫尺,轻轻松了手指,让那缕白发从她指间缓缓滑落,然后柔柔的脉脉的抚上他的脸,浅浅的妖惑的媚骨的吐出一语,“莫非……迥王殿下真打算宣告天下,要与本上许下终生?”
若此刻她换去这身男装,或许会更加迷人吧……刚刚生出这个念头,昆吾迥诺心头蓦然一惊!
“呵呵……”信苍曲瞧着他,呵呵轻轻笑了起来,“本上已在迥王殿下眼中看到了答案,呵呵……”
昆吾迥诺见她笑得得意又妖肆,却不恼怒,只是从容的勾了勾唇,之后抬扇将在他脸上游动的那只稍热的手打开,反问道:“苍上觉得这个提议可好?”
“不好!”信苍曲想也未想,直接干脆的脱口回道。
“不好?”昆吾迥诺修眉一挑,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脸上完美的写上了失落二字,眼底却尽是玩味之色,猜测着,“难不成苍上将心遗落在齿幻岛上了?”
“区区齿幻岛,如何承得下本上的心?”信苍曲傲然一笑,随即又道:“只不过,若迥王殿下与本上许了终生,那么微鸾小姐当何处呢?那日比武招亲之时,人家可是不惜为你跳楼呢,而后又当着全天下少年英侠的面许诺……愿等你一世,这份真情连本上见了都深为感动,迥王殿下又怎么忍心辜负呀?且本上也不屑做这横刀夺爱之事!”
“呵呵……”昆吾迥诺闻言不禁轻笑了两声,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信苍曲,不动声色的怼了回去,“说来是本王疏忽了,若瑛璃姑娘得知苍上并非男子,定会十分伤心吧。”
听他提及玉瑛璃,信苍曲的目光轻轻一闪,盯住他,片刻后,又衔起一抹狡黠的魅笑,悠哉的摇了摇玉扇,“呵哈哈……迥王殿下提起这论酒大会本上才想到,狸王殿下也时常饮酒作乐,算得上半个嗜酒之人,此次……”
她刚说到这里,昆吾迥诺眸色顿变,目光冷利如剑,直直的刺向信苍曲,咬牙切齿的道:“火妖,你若敢打狸渊的主意,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呵哈哈……”听他如此恨声厉色的威胁,信苍曲忍不住又是一阵魔笑,“这便叫做一报还一报!若非迥王殿下先将阿璃扯进来,本上又怎会将狸王殿下搬出来?!再者,即便不打狸王殿下的主意,若本上此刻没有反击之力,迥王殿下可会放过本上?”
无视昆吾迥诺眼中的寒芒,她冷冷的一哼,“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么本上……”
邪君殿下几时输过,此刻听她这般振振有词,咄咄逼人,不待她说完,干脆直接一扇子招呼了过去。
信苍曲未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见势赶忙身形急闪,掠至亭外,让过那一扇的锋芒。
“明日便要启程了,迥王殿下记得早些歇息呦。”虽然闪得略有些狼狈,唇畔那抹得意的笑却仍不曾收敛,瞧着恼羞成怒的昆吾迥诺,“关切”的道了一句,之后不待昆吾迥诺回话,她已转身走向竹楼。
沉淀了半晌,昆吾迥诺敛了目光和怒意,负手立于亭前,仰望着夜空。
此时夜已深,月挂中天,洒下满天清光,黑雾时舒时卷,承接着那抹淡淡的轻纱,迎风而舞,在这空茫的深夜之中,美得凄魂、美得孤艳。
亭中,他那长长的倒影似在曳摆,孤傲而立,与这景象完美契合。
神思淡淡飘远,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思绪回转,将那片空茫的夜幕皆映入眼中,从而掩去那双冰眸中的空茫之色。
莫非当年救我之时,你便已料到这一切了?
只是,你口中的福祸……是于她,还是于我呢?
苍冷的一声轻笑。
无论于她于我,都是祸吧!我与她之间,如何会有‘福’字一说?
翌日清晨,昆吾迥诺、信苍曲两人一同出了幽竹林后,石东渡与影子一左一右,已各携四名下属备好了马车候着他们。
两队人、两辆马车。
两人看了看自己的属下,又瞧了瞧对方那边,最后目光相汇,皆温雅的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开始赶路。
这一路上,无论平坡缓陡,两队人马都是并排而行的,好在道路宽敞,并未出现过抢路的现象。
不知不觉间,两日已过。
这一日晚间,一行人已行至日环山脚下。
这日环山位于昆吾国、天信国、凤羽国三国的交界之处,山脉呈环状,绵延不绝,横向纵向皆可达上千里,恰好三分之一在昆吾、三分之一在天信、三分之一在凤羽,因此素有辛洲第一奇山之称。
而昆吾迥诺、信苍曲两人便是一路绕着这日环山过境的,因此赶了这么久的路,却也是今日才到日环山正面的山脚之下。
马车还在慢条斯理的向前赶着,两车中的两人,一个斜倚榻上,一个盘膝打坐,时有阵阵凉风透过窗子钻进车内,吹动那雪白的发、火红的发,带起一丝丝清爽之感。
“袁大将军,别再挣扎了,此刻任凭你武功再高,一人如何能胜过我们这么多少人?”
这一声忽然从一侧的岔路传来,说话之人语气十分猖獗,已带杀意。
斜卧于榻的人衣袖一挥坐起身来,那一双冰眸诡谲莫辨,闭目打坐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目,那一双绯瞳幽深难测。
“袁西狼,今日你已无处可逃,若识时务还是趁早降了吧!”
“袁大将军,殊王千岁有令,你若肯归顺,将来定委以重任。”
又有两个声音相继传来。
紧接着,只听那被称作袁大将军的人一声冷笑,“呵,尔等鼠辈休要猖狂,今日我袁西狼即算是死在这里,也断不会向那狗贼低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