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若兰到了秦府大宅之时,已快二更了,一路走来她已冻坏,跺着脚在门外等候,半晌才有人来开门,院公倒是认得她,忙打灯笼照着她,一路引她进去。见她僵冷的样子,吃惊地道,“大小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进来!快进来!今夜,二小姐带姑爷回门,老爷正摆宴呢!正好你也回来......”
若兰又惊又喜,毕竟是好几年没见过妹妹了,但那妹妹若华嫁入了城中首富,又想想自己的光景,不由退却地道,“院公,我在后堂等吧,等酒席散了,我再见过爹娘和哥嫂吧!!”老院公听了不由道,“大小姐瘦了,可是那薛家对你不好?看你的样子,定是没有吃过饭的!怎的不能进去?都是女儿,说到底不会两样的,你随我来吧!!”说着老院公一路拉着若兰进了正房正厅。
一进门,酒香醉人,菜香入味,满桌的菜肴让人眼花缭乱,满席的人锦衣华服,面泛红光,若兰不由想起家里人干瘦的样子。可这满座的人,刚才还在推杯换盏笑语喧哗,若兰进门,便立刻鸦雀无声。
坐在上座的是秦知府和夫人,上首的位置上,是秦家长子秦子贺,一旁的是夫人贾氏;下首的是二小姐若华和夫婿江中泽,那江中泽父亲是城中的首富,家资万贯自不待言。一旁几个小丫头正侍奉斟酒,此时看脸色,也都呆呆不动了。见谁也不开口,还是若兰最后屈身行礼道,“女儿见过爹娘,爹娘安好,”而后躬身再拜“......若兰见过哥哥嫂嫂!”还是无人搭腔,秦老爷与夫人冷着脸坐在那里,秦子贺似乎想和若兰说话,被妻子贾氏推了一把,而若华低头吃着面前的鱼肉,不动声色,那江中泽倒是笑着对若兰点了点头。
“许久不给爹娘请安,若兰给二老赔罪了。”若兰此时冻僵的脚化开了,疼得站不住,左右晃了两下。老院公见此情景,忙扶住了若兰。
还是无人搭腔。一屋子人似乎变了哑巴,老院公见若兰为难,也有些气呼呼的,扶住若兰道,“大小姐,我扶你去休息休息吧,看你又冷又饿的,怕是走了好久的路,快随我去吧!”说着拉若兰离开,却在此时,那若华立起身来,对着老院公说道,“正好,伯伯到后厨看一眼,最近这酒食动不动就少了,怕是有人偷吃!这秦府是有规矩的,偷吃的,打断腿了去!”
若兰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回头看那若华已经坐回去,秦老爷重新举起酒杯,嘴里道,“不要管这些闲事,喝酒。”贾氏立起身敬酒朗笑道,“媳妇这里敬爹娘一杯!”秦夫人呵呵大笑起来,桌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其乐融融,老院公毕竟是下人,做不的主,只能摇头叹息,若兰不由泫然泪下.....
坐在后堂,若兰几次想起身离开,此时雪越下越大,她不由惦记着病重的公爹,还有那浩儿,怕是还眼巴巴等着糖葫芦,于是几次三番,若兰都重新坐回了凳子上。想那那江中泽当年对倾慕自己,本是向秦府提亲的,当时她与薛毅已经山盟海誓,拒绝了那门亲事,妹妹若华后嫁入江家,对自己总是忌讳......又想起当初看不惯贾氏飞扬跋扈,多次言语冲犯,与她嫂嫂不合,那哥哥又是惧内的......思来想去,有些胆怯,今日开口却不知怎样。若兰摸了摸布口袋,再三踌躇后心想:借银两不成,弄点粮食该是不难吧,总是骨肉一场。
这若兰本是个柔弱的人,如今却要拿出十二分的厚脸皮,却是没法的事。眼看快三更了,还不见人来,半晌,终于雪咯吱咯吱响起,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贾氏。
若兰忙问道,“嫂嫂,爹娘呢?”贾氏披着暖和的狐裘,一张俏脸衬着珠光宝气,看着瑟瑟的若兰笑了一声,两腮酒窝深深地道,“爹爹吃醉了,已经回去歇息了......娘不想见你,她正气头上,妹妹还是不去惹她老人家的好!”若兰深叹一口气,道,“若华妹妹可是回去了?”贾氏慢慢踱到若兰身前,扬着下巴道,“若华妹妹已经随姑老爷客房安歇去了,妹妹,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哪?”若兰深知贾氏要为难她。不由低下头去,半晌才道,“嫂嫂莫取笑,实在是有艰难才来的!”贾氏只是含笑看她,并不开口,若兰只得接着说下去。
“眼看过年,如今公爹病重,家中无米下锅了.......”贾氏仍然不说话,一双凤眼盯着若兰,若兰顿时觉得自己身形矮了半截下去。
“如今是嫂嫂当家,还望,还望拆借一些.......若是为难!....也请能借些米粮......”若兰脸发热,讪讪地拿出那只布口袋,“让我可以度日......好歹,过的年去。”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端着一碗水行礼道,“少夫人,你要的水来了!”
那贾氏接过水来,忽然说,“好冷,劳烦妹妹关下门。”若兰不知她想干什么,便真的走到门口去,忽听贾氏从鼻子冷哼一声,她心下奇怪,回身看时,不料一碗冷水当头泼下!
若兰不由被泼的退出了门外。贾氏站在门口,指着她鼻子骂道,“你发了昏了,我让你醒一醒!嫁出门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何况你当初是怎的不要脸,如今也敢张得这口?!快些给我滚出去,别在此地作这个哭丧样!”说着已经举步离去。
若兰立在那,半晌不会动弹。那老院公偷偷走过来,用袖子擦着眼泪劝道,“大小姐!莫要伤心了,老奴这里,还有些碎银子......”却正在此时,一声咳嗽,秦老爷被人扶着走来,看来是酒醉了,脸色微红,对着那老院公喝道,“你这奴才!我道你是老糊涂了,没怪你引这个不孝女进门,如今你又吃里扒外!真是混账!不看你一把年纪,赶出府门去!”
老院公气结而不敢言语,若兰凄楚地叫道,“爹爹!!”秦老爷一口唾沫呸了出来道,“哪个是你爹?你当初说了,走了便永不登秦府大门,你已经不是我女儿,还滚回来作甚?”
此时,一家人重又出来,一个个的神情,让若兰彻底寒心,她拿着那口袋,却被贾氏看见,冷笑道,“爹爹,她是回来要粮食的呢!”
秦夫人正被女儿若华扶着,此时已经开口道,“我家粮食倒是有的,却宁可喂狗,不会给这短命的穷鬼吃!!”话里全然没有一点骨肉之情,若兰顿觉从头凉到了脚底。那秦子贺却是想在老婆那里邀功似的,上前一把抢了若兰的布口袋,挥手丢去了墙外!
一时之下,若兰头重脚轻险些倒下,但还是咬着牙转身走了,只是看了那含泪的老院公一眼,惨然一笑,躬身拜了一拜,随即踉跄着出门了。老院公垂泪相送,却听身后秦老爷喝道,“还不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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