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今年虽然仅仅四十有五,但长期患病使他看起来要比他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他身形不高,瘦瘦弱弱的,一如大部分的文士。他仍记得自己第一次担任丹阳太守还是袁术任命的,而现在,昔日不可一世的袁公路早已是丧家之犬。而自己又回到了原地,职位没有变化,但效力的对象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股笑意,但同时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和孙坚是姻亲,很久之前就崇拜自己那个豪气冲天的姐夫。而在自己的那几个外甥中,孙策最类孙坚。在他横扫江东之时,本以为其必能带着孙氏走到最后,却不曾想他竟然走了和自己父亲同样的道路。想到最初数月之间,便占据大半个江东的辉煌,这样的结局怎能不令人感到心痛?
孙策死后,他内心是倾向于立孙权为江东之主的。毕竟孙坚、孙策的例子,充分说明在乱世仅靠个人之勇是远远不够的。在能稳定大局方面,孙权显然比孙翊更强。但秦松和其他众多武将,他们要的可不是什么稳定,而是一个能领着他们征战四方,在乱世建立不朽功业的勇将。而这点,孙翊显然又比孙权强上太多。
吴景当然知道秦松第一时间确立孙翊为江东之主的原因,也充分理解他个人的欲望。但这种将个人欲望置于江东整体利益之上的做法,却令他反感万分。但他却不能提出反对意见,因为那样极有可能令整个江东陷入长期的****之中。
因而,他不仅第一时间表达了孙翊的支持,。并去信其他郡县,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孙翊争取支持。但后来孙翊所做的一切却令他有点失望,恣意而为,驱逐周瑜,流放孙权。一切按照他的喜好而来,一副小孩子的作派,完全没有一点容人的胸怀。
被困在这宛陵孤城内的这段时间,他思考了许多,心中不禁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是否真的错了。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眼神之间带着无限落寞。
“父亲,你怎么还没休息?”屋外走进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披了一个黑色玄甲。虽然双眼之间带着少许疲惫,但整个人给人的印象却是英气逼人。他是吴景的长子吴奋,现任巡城都尉一职。
吴景看到儿子,向吴奋招了招手,微微一笑道:“还没吃饭吧!你等一下,我马上让厨房给你准备点热食。最近天寒地冻的,也真是辛苦你了。”他说着从座椅上站立起来,可能是久坐的原因,他的身体晃了一晃,一副似要跌倒的样子。
吴奋连忙上前扶住吴景道:“父亲,你就别挂念这点小事了。我刚才遇到吴叔了,他说给我留了饭食,热后就给我送过来。”
吴景点了点头道:“也好,老吴在我们家也呆了二十余年了,你喜欢吃什么他都知道。按照时间推算,豫章郡的援军应该也快到了。再辛苦几天,只要宛陵围解,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吴奋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疑惑道:“父亲,此刻的宛陵城已被吕布搞的人心浮动,按说正是他发起进攻的最好时机。但为何却没有丝毫他要进攻的迹象呢?”
吴景眉头微皱道:“奋儿,你现在身负都尉一职,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吕布采取种种举措,不只是为了动摇我军心,根本目的肯定是为了攻破宛陵。越是平静的背后越是说明他发起进攻在即,越应该十二分的小心。如果我所料不错,吕布发起进攻也就在这两日之间。”
吴奋略微点头道:“父亲放心,从明天起,我会让守城的士卒加倍,巡防的士卒加倍,绝对不会给吕布以任何可趁之机。”
吴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是了解。虽然他的政绩、军略都无太多可取之处,但好在认真、负责,凡事一丝不苟。这也是自己之所以在这危机时刻选择他由负责城池巡防的主要原因。
吴景沉思片刻,再次提醒道:“实际上,现在我不太担心攻击来自城外。毕竟吕军攻击再迅猛,也会给我军反应时间。但如果危险来自内部,后果就严重了多。之前我让你着重关注的那些人,你一定要继续严加监视。如果他们有任何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吴奋回声答应。
两父子又叙了一会闲话,待到吴奋躬身准备离开之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从外侧传来,吴景眉头微蹙,暗想这么晚,怎么会有人前来。他抬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管家老吴,身后跟着两个黑甲兵士,脸面看起来很生。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时时刻刻监视妫览吗?”吴奋看到两人模样,脸色微怒,沉声问道。
“都尉放心,还有十几个兄弟留在那里。如果妫览他有什么异动,会第一时间将他拿下。属下此来,是因为就在刚才,妫宅莫名发了一场大火。火势甚大,大部分房屋已化为灰烬,已经有数队士卒前往救援。”
吴景听完,脸色大变,只见西门方向火光闪烁,已经将整片天空照成了赤红色。吴奋望着吴景道:“父亲不必担心,我这就前去处理。”
吴景摆了摆手,转向两人道:“可曾探知起火原因?”
两人彼此看了看,略显尴尬道:“启禀太守,我们只是暗中监视,不敢暴露行踪。在未得到您准许之前,并没有前去探查。”
吴奋看吴景低头沉默不语,略显着急道:“父亲,如果放任这个大火继续燃烧。很容易就会引起全城恐慌,还是快点让我前去吧!”
吴景沉思片刻道:“这个点发生这样的火灾实在太过奇怪,我亲自率队前往。你现在立即前去西城墙,要那里严密防守城外,我担心妫览他此举是为了配合城外的吕军。”
吴奋听完,脸色微变,拱手应道:“诺”。然后也不再多礼,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吴景转向旁边道:“老吴,持我铠甲来。”吴景此刻心中深感不安,他感觉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妫督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起火?”吴景下马,面向一脸烟灰的妫览问道。
妫览拱了拱手,脸色尴尬道:“小儿稚幼,打翻油灯,当时四周无人,不经想竟然招致如此大火。吴太守竟然亲自前来,属下实在是羞愧难当。”
吴景道:“可有人员伤亡?”
妫览回道:“尚无,但属下担心在此等严峻时刻,出现这样的变故。难免会引起士卒和百姓的恐慌。属下认为此刻太守您应该派出士卒向众人讲明真相,以免产生变故。另外,城外的吕布或许会利用这样的机会前来攻打,我军也应该早做准备为妙。”
吴景望向妫览的眼神之间带有几丝疑惑,他和戴员本都为昔日吴郡太守盛宪的部下,对孙氏占据江东历怀不满。后者此刻已经投靠吕布,这前者岂能脱的了关系?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囚禁妫览,是因为他的家族实力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妫览刚才所说的却是目前可采取的最好方法。他心中产生一丝疑惑,暗想莫非自己真的冤枉妫览了。
但他是官场老手,岂能因这点事情就让妫览看出。他淡淡笑道:“妫督军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不一会,只见吴奋快速奔来道:“父亲,吕布那厮确实趁乱而来,想要攻打西门,被我一阵乱箭射了回去。现在他们已经撤军。”
吴景微微点头,朝向妫览道:“妫督军,我看这房屋已经燃成这个样子了,您今夜准备在哪里安歇?”
妫览看着已经快要烧成碳灰的房屋,叹了一口气道:“属下在城东还有一处宅子,只不过不是很大,我想在那里先凑合一晚上。”
吴景沉思片刻道:“我看这天再有几个时辰就亮了,城东又距城西这么远,我看要不您就在官舍里委屈一下。等到天亮时候,再做打算。”
妫览面露难色道:“这样会不会太过麻烦太守您了?”
吴景道:“无妨,你我都是同僚,何须如此客气?”
妫览犹豫了一下,最终拱手道:“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到妫览远去,吴景双眼闪过一丝狠色,朝向吴奋道:“奋儿,你立即率部前去妫览要搬去的那座府邸。给我仔细搜查,一旦有可疑人等,立即逮捕。另外,今夜派人给我严密监视妫览的一举一动。”
吴奋疑惑的问道:“既然父亲不信任他,为何还要将他搬到官舍?一旦他图谋不轨,父亲您就危险了啊!”
吴景笑道:“将危险置于身边便可时时监视他,而在远处,你搞什么小动作却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他主动前去东门,我就担心他是为了配合吕布攻城。今晚你带上一千精锐前往东门,一旦吕布从那里攻城,无论如何要将他给我拦下。”
而在另一侧,妫览则同时笑向一人道:“许校尉,诸葛先生真是算无遗策!这吴景还真让我呆在他身边了。那今晚擒获吴景的重任就拜托给校尉您了。”
许褚脸色不变道:“主公派我前来就是为了此事,你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