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城已被围困了近十日左右,粮草不缺,军备不缺,唯一的缺憾就是人心浮动了许多。前后有数批军士进入城中,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无一例外都提到了孙翊在秣陵城下的惨败。甚至有个别言之凿凿说孙翊已经战死,吴郡尽被吕布所占。
对于这样的消息,吴景最开始不以为意,认为是吕布为了引诱自己出城所设下的圈套。但随着进入城中的败卒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印证了孙翊确实在秣陵城下惨败于吕布。他才开始慌了起来,连忙派出斥候忘秣陵方向探知战况。
但斥候刚派出,他就发现吕军的围困瞬间严密了起来,与之前放任败兵自由进入宛陵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四门之外设下高垒,横木拦截,不仅不允许士卒通过,连普通百姓也禁止再出入宛陵。
吴景最初以为,吕布这是下定决心准备做长期围困。等到城内军心、民心开始浮动,他才开始意识到吕布最开始之所以放那些败兵进入,就是为了让他们将孙翊惨败的消息带入城中。而此刻限制所有人的出入,城外斥候得到的最新消息不能传入,城内各种对自军不利的谣言又四处流散。
虽然吴景深知就算孙翊惨败一次,吕布也不可能改变自身的军事劣势,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看的那么清。随着谣言的四散,大部分士卒、百姓心中都想当然的认为,除了宛陵,大部分江东郡县已经陷落,自己再也等不来任何援兵。士气一降再降,民心浮动到了极点。吴景此时才明白这诛心之策的可怕,他甚至觉得那些进入宛陵城的败兵就是吕军假扮的,还因此命人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就在此时,一个更大的挑战摆到了他跟前。正午时分,宛陵城天降箭雨,每个上面都没箭簇,但是却绑缚着一个个字条。上面写着孙翊战死,吴郡被占。豫章孙贲自立为主,孙蒿在会稽叛乱,杀死孙权。一切看起来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
吴景知道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开,对于城内的百姓和士卒将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影响。他连忙派出亲卫士卒前往收缴字条,但是冬日的正午正是人们在外最多的时候。等到他们到时,那样的消息已传的满城尽知。而吴景的严命收缴,反应如此之大,反而使最初不相信这等事情之人倒信了三分。
吴景无奈,最后在手下幕僚的建议下,命令全城戒严。普通百姓一天之内只可在规定的两个时辰内走出家门,否则杀无赦。而在城中,则派出无数队列的士卒四处巡查,以防产生任何****。
而就在吴景惴惴不安,不知吕布下一步会如何行动之时,诸葛亮铺下的大网却已经开始缓缓的收网。
宛陵城西侧的妫览府邸,一盏晦暗的油灯下,两个人影在闪烁抖动。一人正是府邸的主人妫览,另一人则是荆州富商鲁青。但那仅是他表面的身份,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则吕布影卫的一员。
吕布影卫司虽然人员不多,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八百人左右。但官员的称谓却和军中大致一样,从中也可以看出吕布对之的重视程度。大体上可以说是两校尉、四都尉和八司马。两个正副校尉分别由刘晔和鲁肃担任,而鲁青则是四都尉之一,其为鲁肃宗族,最初仅是以经商的名义活动于荆州,在影卫建立之后被鲁肃招进。在吕布前往荆州之时,他立有大功,是四都尉中地位最高,权利最大的一个。
他这次伴随商队前往江东,本为收集情报而来。但诸葛亮听闻有这么一股势力在时,建议吕布让他们在宛陵被围之前以躲避兵荒为由进入城内,暗地配合妫览。这本是一步闲棋,因为妫览在丹阳郡本就是领军之将,根本不缺鲁青这三十余人。却没想到后来,特别是戴员在秣陵助吕布拿下秣陵之后,妫览便被吴景严密监视,根本就不能自由行动。而这时,这三十余人的作用反而显的尤为重要。
妫览低声道:“鲁都尉,我府邸周围已经完全被吴景所监视。你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前来,一旦被他摸清你的底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鲁青淡淡一笑道:“妫督军,不,这个时候应该叫妫太守了。这件事关系你我性命,我怎会大意?来之前,我已命人观察了大半日,在那些士卒换班之时才突然进入。你尽管放心,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妫览双目放光,本来他和戴员二人同时归顺吕布。戴员职位比他高,如果再加上秣陵献城那样的功劳,吕布许诺的吴郡郡守肯定非他莫属。但他竟然死于秣陵城下,这就由不得妫览再次多想了。他曾多次向鲁青私下暗示,希望吕布能提前许诺自己这样的职位。鲁青一直推脱已向吕布告禀,此刻听他以郡守称呼自己,显然吕布已然同意。他顿时大喜,瞬间忘了刚才的担心。连忙道:“鲁兄此来,可是主公他有什么新的命令。您尽管说,属下万死不辞,一定给主公完成。”
鲁青心中闪过一丝冷笑,暗想诸葛先生所料真是不错。这妫览真是个官迷,一个这样的许诺就能让他的态度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巨变。但鲁青脸上却一如的诚恳,躬身道:“小人必向主公他禀明大人的忠心。只不过我此次冒险来,确实有件事需要拜托大人。”
鲁青附耳低声在妫览耳旁叙语了一番。
妫览听后,脸色微变道:“鲁都尉,不是某不愿如此做。而是你也看到了,目前我已完全被吴景所控制。身旁除了这近百奴仆外,再无可用之兵。贸然带他们去攻打城门,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鲁青微微一笑道:“大人,你目前已经被完全控制,就这不过百的奴仆,恐怕持着武器还未走出大门,就会被门外的吴景士卒所格杀。主公他也充分考虑你的难处,这攻打城门的任务还是由旁人代劳吧!”
妫览微怔,没有理解鲁青的意思。
鲁青道:“妫大人在丹阳郡数年,无论是亲族还是以前的手下,在军中任职者,岂在少数?在这类人中可有大人足以用性命相托,并有一定实力者?”
妫览沉思良久,他最信任者莫过于亲族。但自己被监视之后,大部分亲族在军中担任军职者不是被解职就是转做文职,哪里还有如此之人?而属下……,他顿时眼睛一亮,低声沉吟道:“倒是有个人值得信任,是我父亲昔日的学生。但他目前仅是一个百夫长,也正因为职位太低而没被吴景解职。此时在北门任职,恐怕难堪如此重任?”
“北门?”鲁青脸色惊喜。
妫览道:“是啊!他以前本是一都尉,曾在盛宪太守手下任职。先是因身份问题被吴景贬斥,调去府库看管粮草。但他喝酒误事,烧了大半。本应直接处斩,是我看在父亲面子上,买通关系,这才救了他一命。”
鲁青道:“无论职位高低,只要在宛陵城门处,这样的人可以说能顶千军万马。妫大人能否写信一封,由我去联系他,由此也可避免大人陷入麻烦。”
妫览点头道:“如此甚好,鲁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写。”
宛陵城外,吕布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心中莫名的心焦。据传来的消息,孙翊不仅在丹徒又聚起败兵数千,还得吴郡两千余援兵,实力已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恢复。而豫章方向,孙贲放弃嫌隙之见,以周瑜为将,领兵近万,已出发数日。按照时间推算,最多三日便可到达牛渚。如果到那时还攻不下宛陵,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是长期的双线作战。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暗想这吴景本非将才,但就是一个缩头乌龟样的坚守,竟然让自己毫无办法。他感觉身后微微轻动,一件皮氅披在了自己身上,一股暖意顺手涌上心头。他回头,淡淡笑道:“雀儿,你怎么来了?”
说着伸出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一股凉意顺着指尖流动。大概因天寒,她的整张脸冻的红扑扑的,望去可爱异常。
“夫君,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在这里站了足足两个时辰。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没有打扰到你吧!”
吕布笑道:“没有,只是现在有些事情确实难办。我也是瞎担心,什么也改变不了,一切要等待孔明那边得到确切消息之后才知道结果会怎样?算了,不说这个了。天寒,随我一起下去吧!站了一会,感觉有点饿了。”
姜雀儿噗嗤一笑道:“早就知道这样,我已经准备了一些糕点,一会只要稍微加热一点就可以吃了。”
吕布在她鼻尖轻刮了一下道:“怎么越来越像居家小妇人了?”
姜雀儿满脸娇羞,“哪有?”
吕布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只见诸葛亮快步走过来,还在很远处,便大声叫道:“主公,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