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别有用心,谁都听得出来,子宴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我急忙推了推他笑答,“子宴,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九儿妹妹的么?”
子宴看看我,随即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弓弩,对九儿道,“那次,你说你的弓弩坏了,我为你做了一个,你看看合用么?”
九儿喜出望外地接过来说道,“谢谢子宴哥哥,我喜欢,你送我的,我当然喜欢!”
子宴却不说话了,其实这弓弩是临行时皇甫皓月赶着做出来的,如今以子宴的名义送给九儿。
在鹿青崖的授意下,九儿带着子宴出去了。鹿青崖随即让我坐下,笑逐颜开地道,“妹妹,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么?我有很多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我抬眼看着他,虽然他说的这些好消息,其实我也了如指掌。
“江湖上在推举我为武林盟主。”鹿青崖盯着我的眼睛,查看我的反应。
意料中的事,看来他已在朝廷和江湖各派运作好了。
“哦,是么?”我恍然笑道,“那是件好事,还有呢?”
“那本《画地为牢》,我也破解了,重建梅花大阵,指日可待。”
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模样,我却说不好这于江湖,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真恭喜你了,这些年,你不一直希望重建梅花大阵么?”我淡淡笑着,目光也直视着他。
“你最近在忙什么?”鹿青崖忽然转变了话题。
“最近有些伤寒。你知道小安的事,我伤心动气的,身子大不如前,也劳不得心。”
“这可不像你。”鹿青崖意味深长地笑道,正在此时,门开了,燕苓香款步而入,手里端着的银盘上,摆放着香茶和点心。
“来来,你们兄妹别光顾说话,这是我亲手做的小点心,尝尝如何。”托盘放下,她便坐在了鹿青崖身边。
燕苓香看上去风华依旧,只是多了一分妩媚,脸上的神情,也越发难以捉摸了。
“妹妹,不知络菱在你那里可好?”她扭头看着我,发髻上的金钗在灯火下闪光。她在问自己的女儿,这个女儿她可是扔了快十年了,怎么忽然关心起来了?
而且,她托大而叫我妹妹,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只是点点头道,“她很听话,一切都好。”
“有劳妹妹费心了,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她捏起一块点心送到我嘴边,养尊处优的玉手纤细而白嫩,指甲是耀目的红色。我伸手接了,耳边鹿青崖却朗声问道,“皓月的身体,如何了?”
“还好。”我把点心慢慢送进了嘴里。
“我倒听说,他情况不大好。”鹿青崖探过身来道,“说他的病回天乏术呢。”
我不动声色地将点心吃下去道,“江湖上的传言,大多以讹传讹,皓月的身体我清楚。”
鹿青崖冷笑一声,燕苓香为我斟了茶,故作不知地问道,“点心可好吃?”随即恍然惊道,“我忘了妹妹没有味觉了,该死该死。”
鹿青崖辉袖道,“你别在这捣乱了,我们兄妹在谈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我就听不得?不就是你要拥戴妹妹做尊主么?这有什么背着我的?”燕苓香嗔道。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震,鹿青崖却郑重地道,“这是我告诉的另一个好消息......我当年对你说的,我们兄妹,并肩笑傲天下的时候,到了!——你这么多年的牺牲,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如今赤天羽也死了.....而我也会让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了鹿青崖的话,我半晌不语。我的沉默让他有些不耐烦。
“当初,你说我逼你嫁入皇甫世家,其实我的用意就在这,以你的才能,必定能在凤凰域呼风唤雨........如今证明,你的牺牲是值得的,我已决定,等我做了武林盟主,便想办法帮你夺得尊主之位。到时,江湖上的权力和财富都在我们兄妹手里,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们去怕呢?!”
我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道,“我有些累了,这事,明天再谈好么?”
鹿青崖死死地盯着我看,随即眯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回来,你很怪......你既不赞同我,也不反驳我,倒显得置身事外一样,难道真的是伤寒?”
“阿嚏!”我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随即歉意地道,“真是倦乏得很,我先回去歇着了,子宴呢?荒城这么大,别跑丢了才是。”
却在此时,忽然一人跑了进来,大声嚷道,“不好了!城主,大事不好。”
鹿青崖正为我的态度闷闷不乐,听见这话,不由厉声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什么规矩?!”
那人气喘吁吁地跪倒,“城主恕罪,是九儿小姐,从登云台的台阶上掉下来了!”
一语落地,鹿青崖猛地立了起来,因为那登云台是荒城里一处独特的建筑,登临北望,可看见大雪山的美景,自然,也会看见旧时的荒冢无数.......鹿青崖是为死去的千里姐姐建了这座台,装饰得非常华美脱俗,终年点着琉璃灯,在夜里看去,就像一座凌空九霄的仙界楼阁。那台上建有华阁,鹿青崖这些年经常独自去那里闲坐吹笛子,一共有九十九级台阶,也应了九儿的名字,可若是九儿从这九十九级台阶掉下来,那必然是凶险得很了!
当我们赶到登云台时,昏迷的九儿已被七手八脚地平放在一个卧榻上,脸上有血迹。而旁边,立着惊慌失措的子宴。
“怎么回事?!”鹿青崖看着女儿的样子,厉声喝道。
那些看守登云台的人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倒说道,“小的不知道,是小姐带着子宴公子要上去玩,我们要跟着小姐又不让,谁知道才上去一会儿,就听见顶上一声惊叫,小姐就滚下来了......城主饶命啊!饶命啊!”
鹿青崖的目光落在了子宴的脸上,阴森地道,“我怎么就忽略了你呢?!你这小东西,好毒的心机!”
气急攻心的他,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对着子宴。我下意识地拔出尚鱼剑护在子宴的身前。
“让开!”鹿青崖挥舞着易鹿剑,我却挥剑迎去,双剑交锋,火花四溅,各不相让。
“怎么?身手还这么利落?你的伤寒,一下子就好了?!”
鹿青崖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冷冷道,“我记得上回你和我拔剑,是为了赤天羽,这回,又是为了他儿子!看来这赤天羽,是阴魂不散地挡在我们兄妹之间了!不过你别忘了,他亲生父亲是你逼死的,今天他对付九儿,明天就会对付你!”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有我在这里,决不允许你伤他!” 我冷冷地说道,腕上用力,尚鱼剑死死抵住易鹿剑。
“这句话,倒像是你的口气!”鹿青崖冷笑。
就在他下面的话还未出来时,子宴忽然跪倒在地道,“舅舅,娘亲,你们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九儿妹妹,害得她受伤,你们不要因为我打架,舅舅,你惩罚我吧!”
这一番话,让我的心顿时凉了!本来我并不认为子宴会害九儿,可他这一跪,一番忏悔,却让我动摇了,因为以子宴此时的性子,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话的,而他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当众演戏。
两剑分开,子宴跪在那里,直视着鹿青崖,燕苓香却喊道,“九郎,算了,先救治九儿要紧!”
鹿青崖点头,收剑回鞘,一干人等护送着九儿走开了,而那边,子宴还跪着,一动不动。我上前将他拉起来,拉着他向回走。夜风很凉了,灯火摇曳的荒城上空,半壁月光无限清冷。
“你,是不是也怀疑我?”子宴忽然说道。
“什么你呀你的,我是你什么人?”我回头盯着他问道。
子宴沉默半天才道,“你是我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那你给我说实话,九儿,是不是你推下台阶的?!”我愤怒地看着他。
“不是。”子宴淡然地道。
“那你刚才干什么?你还学会演戏了?你为何要给鹿青崖下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我觉得你这孩子心机很重,你让我很失望!”
子宴低头不语,却反问我道,“我做错了么?若我不那么做,难道就让你和他对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