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们这一行人便准备去南城看灯,这也是难得的热闹,此次看过不知何时在来京城,让孩子们玩耍一番也是好的。听到赤天羽与广陌郡主的事,我内心是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是释然。他们彼此的人品才貌倒也般配,这也许对赤天羽来说,也是一段良缘。从此他也许就能摆脱心魔,让人生重新开始,无论未来的朝廷风云怎样,江湖沉浮几何,人在,总是有希望在的。
......
南城,是京城最繁华之地,共有三十八条街,住民三万,名流商贾聚集,店铺商户如云。灯会每月都有,十月最盛,在明月将圆未圆之时,冬日将来未来之际,灯火人间,亮如白昼,将天上霓虹送下人间,繁华帝都恍若海市蜃楼。
马车停稳,我与皇甫皓月携手下车,脚跟还未站稳,孩子们已纷纷跳下来,急匆匆就要奔进灯火辉映里去。我忙叫住他们道,“别乱跑,人多,不要走散了。”
孩子们听了这话,却纷纷抓住彼此的手,连成一串,这和在家中,他们经常出去山里玩耍,我叫他们防止走丢时一样。他们连在一起,向前走去。我与皇甫皓月跟在后面,随行之人紧随其后,宫夫人却要和宫樊大人的家眷同行,并未与我们在一处。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们会一直拉着手,不会走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松开手的。”
子宴在灯火辉煌中回过头来,对着我们说道。
这本是一句寻常话,也许是在异地他乡的缘故,也许是今晚的灯火,让一切绚丽得恍若梦境。我竟有一时的恍惚,觉得孩子们走得太快,我们怕要跟不上了。
“但愿孩子们,将来谁都不要放开彼此的手,等我们老了,他们就要挺起一片天地了。”
皇甫皓月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背影,喃喃说道。
我却忽然有些害怕失去,用力握住了皇甫皓月的手。
我以为秋千架上没有分离,我以为梅花城里没有分离,我以为这世上所有握紧的手,都不应该有分离。可离合悲欢,谁能预料,人间聚散,都在宿命的洪流里沉浮。我希望我此生的流离我的孩子们不会再遇到,他们就这样握着手走下去吧,一生一世,直到白头。
隐约里,我似乎看见灯火里,这些孩子们都已成年,步履稳健地向前走着,我含笑看着他们的背影,却不希望他们回头看,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他们身后看着,便心满意足。
……
“裳儿,你干嘛抓我抓得这么紧?——你怎么哭了?”皇甫皓月忙来给我擦眼泪。
我哭了吗?那这眼泪也该是甜的吧。
“是灯火太美了。”我说道。
皇甫皓月顿时笑道,“小傻瓜。”
在他眼里,我永远如当年初见一样美好。而此时与他一同立在这繁华南城灯火照耀处,我才知道,他本是这世上无双的君子,是世上多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我可要抓紧了你,这南城可有多少佳人在窥探你,我已又老又丑,你被人抢走怎么得了?”
这话将皇甫皓月逗笑了,用手抚着我的发顶说道,“今晚,你怎么总是犯傻?小傻瓜啊。”
正说着话,却听见有人呼喊,回头果然见到人群里跑出了鹿九儿,看模样她心情不错,眼睛倒微微还有些红肿,只神情已兴高采烈,只远远地对着我们呼喊着打招呼,便直奔孩子的队伍,握住了最左边子宴的手,子宴看了她一眼,我双目到了夜晚看东西不是很清楚,却照样看到九儿笑得很灿烂。
过了半晌,才见鹿青崖带着燕苓香,叫着九儿的名字追来,见到她与孩子们一处,笑语暄暄地向前走,也便放慢脚步,向我们这边走来。
“这孩子,跑得也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原来是看到你们了。”鹿青崖笑着,看来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甚至是悠然自得的。燕苓香有些垂头丧气,看来和九儿斗,她终究是没有胜算的。
“九哥气色不错。”我对着他淡淡笑道。
“是吗?”鹿青崖也道,“该是京城物华天宝,水土养人吧。”
“京城这么好,九哥可别乐不思蜀,不想回苦寒北地了吧?”
我们四人沿着大街走去,目光在人群中追随着孩子们。鹿青崖听我这么说,不由笑道,“那怎么会呢?你又挖苦我。你这嘴啊,就是不肯饶人。”随后又问道,“京城名医多,你也看看你的眼睛。”
我猜他是看出此时,我的双眼在艰难追踪孩子们的背影,所以才这么说的。皇甫皓月道,“已在用药,该会好转的。”
我看皇甫皓月在给鹿青崖用眼色,自然想得到缘故,也便笑道,“我这眼是莘冢那年白雪灼伤,已是弱视,以后随着年岁大了,便越来越模糊。人生多少事是不可扭转的,不必徒劳。”
我抬头看那灯光又道,“好在,我已习惯这眼睛。看不清也有看不清的好处,眼睛看不清,心里倒落得清净了。”
皇甫皓月不由揽住我的肩头,燕苓香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人群和繁华的街道,淡淡的峨眉未曾有一时松开。
恰在此时,远远有人叫九儿的名字,我起初以为听错了,可仔细听取,却真是个孩子的呼喊声。人群里有个少年左突右奔,对挡路的人推推搡搡,身后人几个武士牵着一匹矫健漂亮的马跟随。
是宫少棣!
那宫少棣见了九儿,便高声叫喊,推搡着人群向她奔跑,九儿回头看他一眼,扭头快走,并不理会他。
“哎,鹿九儿,鹿九儿!”宫少棣高声叫她,终究跑来拦在她眼前,孩子们因此都停下了脚步。
“鹿九儿,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宫少棣气喘吁吁地说道,该是老远一路跑来的。
“奇怪,我不认识你,干嘛要理会你?”
“怎么说不认识呢?你忘了,夏天我们还在凤凰域见过的——不过不妨事,你忘了也罢了,今早上你给我闭门羹,我可没生你的气,我可是大度得很呢。”
这边鹿青崖看着宫少棣,眼神很是得意地道,“这宫侯家的二公子是被九儿拿死了,早上被这丫头拒之门外,结果在客栈外守了一天,不甘心走,也不敢闯进来。”
怪不得他神色这么轻松,看来对于与侯府联姻的事,他稳操胜券,我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边的孩子。此时,九儿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冷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宫家的那个少爷。”
“没错,我叫宫少棣。是宫侯爷家的二公子。”
九儿没等他说完,已经快步要走,宫少棣伸开双手拦挡道,“怎么要走?我还有话。”他只看着九儿说话,将被他拦住的这些孩子都视若不见,几个孩子早对他投来不友好的目光。
九儿也冷了脸道,“你有话,与我和什么干系?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何你要拦住我的去路?”
宫少棣却笑道,“因为你好看,我就喜欢看你。”这话说得就有些轻佻了,几个男孩子都忍不住要说话。
九儿听了这话也一愣,随后我们却眼见那宫少棣猛叫了一声,弯腰抱住了小腿,险些倒在地上。
“怎么样?疼不疼?我的马靴也很好看。以后你看见它,却要躲一躲,它喜欢踢人呢。”
宫少棣抱着小腿呻吟,他身后的武士立即围拢过来,我担心孩子们吃亏,正要上前,却见宫少棣挥手喝道,“你们别来捣乱,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儿!”这话说得却有些男子汉气概。
子宴冷眼看了半晌,此时对九儿道,“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
九儿急忙道,“我也不知道,这癞蛤蟆今早就来客栈捣乱,我才懒得搭理他。”
子宴点点头,便对宫少棣道,“我表妹说了,不认识你,也不想搭理你——你最好把路让开。”
别看宫少棣对九儿嬉皮笑脸,一看子宴搭话,立刻挺直腰杆冷笑道,“我和她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子宴登时挺身上前一步道,“那你问问她,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们走!”说着这几个孩子齐刷刷向前迈步要走。
宫少棣见这阵势,后退了一步道,“我也没有恶意,也不打算得罪你,毕竟将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九儿怒道,“谁和你是一家人?癞皮狗!”
宫少棣倒也不在乎九儿叫他癞皮狗,继续笑道,“到了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说着话,眼神飘了一下,看看子宴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安,笑道,“子安小姐,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还没落地,子宴的剑已经出鞘了。这兵刃出鞘之声可吓了我一跳,已不是孩子之间的斗嘴,我慌忙喝道,“子宴,不许胡闹!”那边,子宴出鞘的剑被小安给抓住了。
“哥哥,不要拔剑!”小安喊道。宫少棣已被这剑的寒光吓得后退好几步,子宴把剑收回去,小安便问宫少棣道,“是不是我们哪里得罪了你,你才来拦住我们去路?你快走吧,我哥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