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余,我也会跟随千里姐姐念书。因随着年纪渐大,去找二哥渐渐不方便。而千里姐姐却是个文武全才,博闻强识,才华与二哥不相伯仲。饶是我有些书做底子,很快文墨功夫也上来了。
时光荏苒,一年,弹指一挥过去了。
我的武功,无形中竟已超过了七哥八姐。但是还是无法和五哥、九哥相比,那四个哥哥姐姐更是无法望其项背。但是随着学的东西越来越多,由于师父的引荐,我又认识了很懂城中的高手,学了很多东西。我没有刻意去记住他们的名号,因为他们的名字只是进了梅花城以后的代号,他们埋葬了前尘,也抛弃了因果。我只知道他们有的曾经都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奇人,有的是梅花城里义父的膀臂,屡建奇功。有剑法如风的剑神,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还有轻功超群的绝尘高人,但是,他们看上去都是那样简单平和,平日里都是梅花城的百姓。
这梅花城真的藏龙卧虎,每个人都是百姓,但百姓之中,却又藏着绝顶的高手,种田的可能会突然一把种子刷地抛出,分毫不差落入整条田垄,然后抬掌一推,泥土覆盖,不一会儿种完了;遇上行人太多,路上熙攘,有的人飞身越过街边的屋脊,快步通过;有的分明是打铁的、卖布的,却能够把东西随意抛来抛去,高去高来;如果有人逞凶,人群中便有人突然一把将他拎起……这里,是江湖之外的净土。
这些会武功的顶级高手,只是在人群中平静的生活,不问过去的事,也从不争强斗狠,这里如此太平,全不似江湖众人的争斗厮杀。
第二年,梅花城内外真的种下了千顷梅花,义父实现了对我的许诺。其实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梅花城所有的人,更为了那些为梅花城死去的人,梅花城不该属于荒凉和凄冷,梅花城该是一片繁花之地。
我只是醉心武艺,不知不觉已经又是一年,无声无息。这一年,有时也与兄弟姐妹相见,但自从暖竹园那次后,就没有聚会过,我也明白此时的境况,四位年长的需要料理城里城外的事,剩下我们几个为了习武,都闭门苦练,一时寂静,但并不寂寞,因为梅花城里确实有太多的快乐。这段时间都是若漪陪着我,我们就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姐妹。
春和日暖,我在花木中练剑,若漪在一旁笑着看,我会忽然一剑刺过去,吓唬她喊道,“丫头,看招!”她哈哈笑着躲避,笑声洋溢在春色融融。
夏日炎炎,晴空万里,我们在湖面凌波行舟,耍水看景,采莲观鱼;知了声声,我在医馆里学西岐黄之术,若漪在一旁陪着我辨识药材。
秋高气爽,我们在原野放马奔驰,在田园里帮忙收获,和所有梅花城里的人都熟识,大家都说我是最没有架子的少主,其实义父说过,在梅花城,大家都是平等的,而且我的几个师父也在忙碌的人群里,抬头望碧空万里,西风吹散涔涔汗渍,梅花城又是丰收年。
自耕自织,丰衣足食,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又是一个冬天,梅花城开满了梅花,终于名副其实。
站在高处,我看见这是一片海,一片清冷的花海。我喜欢梅花的清寒,让人忘我,让人心旷神怡。抬头蓝天在上,如澄澈的碧玉,而一抹云霞也似冻透,闪着冰雪的光芒,梅花千朵,如在临风轻笑。
梅花城的冬日,寒冷异常。虽然四面有山环围,但北风凛冽之下,梅花吹雪,交错飞扬,还是一片酷寒景象。舒云楼之北,疏林覆雪,再向北便是大片荒原,大风荒原吹过,若猛兽呼啸之声。满城梅花,耐着酷寒,绽芳吐蕊。带着凄凉的冷艳,花枝料峭随寒风摇摆,不与百花争艳,却在万物蛰伏之时寂寞盛开,或许是孤傲,也或者,是不想被喧闹的花期打扰。我在梦鱼轩内,听风声吹过,仿若梅花城都在大风包围之中。
便真的确信若漪所说,这里曾经是一片蛮荒空旷之地,山林险恶,野兽出没。自百年前,云家前辈带兵马定居于此,依仗天险、建起城池,方得以立足。想来,那必是一段与天地争斗的岁月了。如今这里历经多次兴衰兵火,还能安详地存在于江湖志外,实属不易。
我心下思索着,信步行走到梅花城东面。荒原之中的迷宫林,散发着轻雾,今日却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在招摇着,邀请我入内。我犹豫地立在林边,心中不敢走入,但脚步却不听使唤,走进了迷宫之中。
等我想回头时,已经身在迷宫之中。
心头一慌,我忙向回走,却早不是来时之路。紧走进步,却感觉出之已经迷失方向。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却满眼树木,道路全无......深知木迷宫的厉害,我害怕了:难道,要困死在这里吗?
我心头一转,却见眼前树林内,现出一条僻静整洁的道路直通掩映在花木中的一处建筑。这些花木很是高大,枝梢交错一起,遮蔽了天光,显得幽深,勾起过路人的好奇。
我向那条路走了几步,忽然犹豫了:我进梅花城以来,从来谨言慎行,不多行多看,此处若是城中禁地,我贸然闯入,是否会惹出事非?
我随即左右看看,并不见有人。幽静的林子里,只有鸟鸣悠然。于是,我还是仗着胆子,踏上那条路。
来到近前,是一处院落,看来仿佛是一处人家。大门敞开,一道影壁遮住了去路,绕过影壁,恍然见院子很是开阔,但看起来是一个寻常农家的院子,却不知主人是谁,为何离群别居?
我正打量,忽然旁边有个声音问道,“你怎么回来这里了?你怎么穿过的迷宫林?”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三姐花亦蓉、四哥木尘衣。因为平时,四个年长的哥哥和姐姐,都比较严厉,尤其是三姐,让人望而生畏。他们的出现,让我方寸大乱,心中担心真的闯入禁地了。。
“我、我……”我实在无法解释,我如何会来到此处,一时语塞。
我说自己是误打误撞,他们会信吗?
正在此时,那正屋之内,传来义父的声音。
“谁来了?”
四哥走过去回话道,“义父,是十妹。”
屋内的义父沉吟片刻,“叫她进来吧。”
三姐对我点点头,我这才迈步走到正屋门前,低声道,“义父。”
“进来吧。”
我推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这间清冷昏暗的屋子。
我的目光越过背着门口坐在地上,瘦骨伶仃的义父,与那供奉的几十个灵位相遇。那灵位上,该都是亡者的名字。屋内点着幽暗的石蜡,森严肃穆之下,让我倒吸冷气,只看了一眼,并不敢多看,进门后跪在义父身后。
我的身后,那门被人拉上了。
“你终于来了这里,也是天意吧。”义父回身看我,目光中全无责备。
我忙说道,“义父,我是偶然路过好奇,不知怎么走来的......若是冒犯了什么,请义父责罚。”
义父叹息一声道,“不打紧,你没困在迷宫林而到这,都是命数,我为何要怪你?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我起身走前几步,跪在义父身边。
“你看,这些灵位。”
我随着义父的话抬头,平视过去,第一个跃入我眼帘的,便是云氏梅问雪。
这是城主夫人的灵位?
再抬头,看见的名字,写着云赦。再向上的一个灵位,写着云氏冷月婵……蜡烛的光里,我眨了一下眼,又把头低下来。
“我们云家地从在北地落地生根,如今已经百余年……这些灵位,除了云家的人,还有为了守住这片太平之地,死去的人……这灵位上的人,有的能在北面的荒原,找到墓冢,有的,却只剩下这个名字了。”
义父说得沉重,我听得更沉重。一时只觉得无数亡灵英魂就在四周,环视着我,默不作声。偌大的屋子内,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让蜡烛的火苗摇摇摆摆,灵位的名字,也忽明忽暗起来。
“义父……”我想说话,却不合时宜地咳嗽了起来。
“是不是觉得冷了?”义父问我。
“没有,义父。我是觉得,您的身体……”我忙摇头。
“生死兴衰,都是定数,非人力能为,也不该怨天尤人……裳儿,义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义父说了这么一句,转过头去时,我竟然看见他落泪了。这让我吃惊不已,正要说话。
义父已经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是梦娘打理之地,她会照顾我。你去吧。”
我对着义父行了个礼,起身走出了这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