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几天,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这一天,他喝完了酒,看我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就问我道,“你看了这么些天,看出门道没有?”
我摇摇头道,“师父有酒量。”
他看了我两眼又问道,“别的呢?”
我立起身道,“师父的木匠手艺,不怎么样。”
他并没有因我这话发火,反而笑了,“是啊,本来就不怎么样。你倒是肯说实话,不像那个七少爷,昧着良心夸我——”
我笑道,“师父是坦诚之人,我自然要坦诚待之。”
他上下看了看我,“你这话,对我的胃口,收下你了!——对了,你给我买酒,孝敬了多少钱?”
我回话道,“我没有花钱,只记了师父的账。我觉得若刻意孝敬,师父会不喜欢。”
他背对着我大笑一声道,“你这丫头!我该说你是太实诚,还是太精明了?!”
我俩相对一笑,师徒缘分,算是定了。楚鹤仙问我都有什么功夫底子,我没有告诉他学过云家飘云十二式,只是说原来学了一些浅薄的武功,二哥雪弄箫教的一些攻守剑法要诀和内功心诀。
“就这么多?!”师父的语气半信半疑,“那我怎么教啊?伤脑筋......来来来,先试试你!”说完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枝枯枝,让我拔剑。
“师父!这,我用剑要是伤了你……”我心中很是狐疑。
“少废话,城主把你交给我,就得听我的,不然就走!!”师父很不耐烦地挥舞着枯枝。
我心中很不快,我是为他好,如果不领情就别怪我了。
于是,我拔剑向他刺去,三步转身反刺,用的是飘云剑法最凌厉的一招行云万里,剑气横冲直撞,直攻要害!我心想,他必然会躲避,或是用枯枝来挡,所以想好了在剑到他胸前二尺处便反手撤回,斜侧夹持他的脖子,这样就占取先机。
剑飞快地攻到胸前我见师父斜身向右,枯枝带着疾风向我打来,这一定带着强大的内功,被打上必然剑脱手。我猛撤剑,却惊讶发现剑柄被握住了,师父已经瞬间站在我身后,剑也已经不听使唤反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惊,身子一低,仰身强躲过架在脖子上的剑刃,那时,我甚至感觉尚鱼剑只差分毫就划在我的鼻梁上,好险!
剑被夺走了!
电光火石,我飞快反身一掌推向师父的左肋,却被那枯枝啪一声打了手,火辣辣一吃痛,我缩回来,那剑已经刺向我,我忙倒身后退,怎奈剑太快,唯恐躲不及,退无可退眼看被刺中,我干脆矮身坐在地上。
师父停手,瞪着眼睛看我,“你这丫头太狡猾,不过真的机灵又大胆,接的住我三招就不易,飘云剑法只是云家最基本的剑术,看上去招式普通,本不值一提,但练好了,却可以打败江湖二流高手,为何?”
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师父……您看出来了?”
“飘云剑法我二十多年前就见过,一试就出来,你瞒着我做什么?不过你练得是空有其形,不得精髓,也是练的时日短,不是你聪明就什么都练得好,你要记住剑法是死的,但是剑招是活的,有些招式是实的,有的是虚的……不过城主肯教你飘云剑法,证明是不把你当外人了。”师父捻着胡须说道。
我忙施礼道,“还请师父多多指教。”
师父挠挠头皮,不耐烦第道,“指教什么?若一招一式地教你,我可没耐心。什么都给你点个透,那是三流江湖剑客学艺。凡事都是自己悟,能悟到什么份儿上,看你的机缘。我这有一套剑法,叫策剑七路,也教给你,天下武功相通,若你能将它和飘云剑法融会贯通,自然武功大有进益。”
自此,我便随师父学剑。师父的剑法,让我知道他为何叫鹤仙,果然高绝出尘,每一招若临纸作画,勾抹点画,灵动无比。在师父的点化下,配合这套剑法,同样的飘云剑法,随着我的悟性提高,应用自如,渐渐威力大涨,不再停留在招式上,而是让剑法虚实难料,身形飘忽。
“水无常势,云无常形,世间万物,相时而动,随心而发。此时之剑,彼时之招,忘记自己,方能让剑法,鬼神莫测,天地不知。”
我大胆地将每一招都打乱,甚至有的要诀反着用,两个月过去,我的剑法已经进步一大块,而且飘云剑法被我扩展到三十六式。这让师父非常高兴,经常在义父面前夸我是个奇才,一点就透。
我终于变成一个武痴,除了习武,心无旁骛。
在师父那座小院子里,回荡着师父锯木头的声音,还有,我习武练剑的声音。有时我练武忘形,师父已经躺在长凳上睡着,头发上全是木屑,鼾声如雷。
等我汗涔涔地停下,回头看师父睡着,小伙计去屋里取了衣裳来,我慢慢给师父盖上。小伙计豆儿笑嘻嘻地对我道,“十小姐你练武真用心,若漪姐姐来叫了好两三次,我都没敢打扰。她必然是做了好吃的,等你回去呢。你快去吧。”
我告诉他,好好照顾师父,豆儿点了头。我这才出门,果然见若漪在那等着我,见我出来才道,“我的小姐,您真是练得忘了时辰!”
我忙向她道歉,跟着她一同回去,果然见她做了很多菜肴。我这下还真的饿了,当晚吃了不少,还一个劲儿夸奖她的厨艺,若漪这才笑了。
习武的日子,辛苦而简单,很多时候,我还是会去二哥那里,他会借给我一些书来看,关于骑射的、暗器的,甚至是岐黄之术。由于我的痴迷苦练和天赋过人,皆进步神速,铁马山庄的经历,让我的马术进步最快,当我骑着骏马飞驰过梅花城的大街小巷,田园、农场时,梅花城中的人都会惊叹,而我经常会想起卫良,青青......那个美丽的黄昏,那个在少年灵巧的手中扎成的美丽花环,那个在草场上快乐幸福跑去的小女孩,他们,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我便如此习文练武,忘却一切往事的沉痛,未来的惶恐。
若漪有一次戏言道,“小姐你要变成个武痴了,瞧你这模样,还以为你要去考个什么文武状元,哪还有女孩子气啊?”
我也只是对她笑了,并不说什么。
虽然我所学甚多,但只有一样我没有涉及,那就是布阵,梅花城里堪称万人敌的布阵之术。义父没有让我学,他也不让我关注梅花城里的任何是非与过往,按着二哥说的,这并不证明他不信任我。义父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裳儿,我只希望你做梅花城的孩子,而不要做梅花城的主人。”
那时,义父叹息着,虽然形容依旧风神俊朗,但神情看上去像一个疲惫的老人,那一刻我感觉到他的衰老,他望着墙上的美人图,喃喃说道,“如果可以选择,当年,我不会做城主,带问雪浪迹天涯,也许,此刻她还在我身边吧。”
这就是孤傲绝世的梅花城主寂寞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