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嘟哝了一句,就高声叫二哥,我却听见二哥的声音从他后面的书房传来,“你们进来吧。”
二哥的书房很大,他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平时,他会拿书给我和六哥看,只是从来不让我们进入他的书房。今日破例,却有些奇怪。我与六哥进了屋内,这屋子倒是不冷,只看见一架架书卷,满屋书香。二哥立在一架书前,仿佛在查找什么。
“二哥,我们来了。”六哥怯生生地说道。
二哥看了看我们,笑着说道,“你们稍待,我要找一本书。”
我们听话地立在那半晌,倒是六哥有些好奇地四下看去,咋舌道,“二哥,你屋子里书这么多,看得完吗?”
二哥的声音从书架那边传来道,“人生苦短,学海无涯,能多读一些,总是好的。”
六哥问道,“这都是什么书?武林秘籍?”
我也慢慢抬头看去,却见这些书一本本,一卷卷,立着整齐地放在书架子上,但从外面看去,书脊上一个字也没有,真不知是些什么书。
二哥已然拿着一本书走来,对我俩说道,“好了,出去吧。”
我们跟着二哥出了书房,二哥关门上锁后,让我们也落座,这才道,“今日来不为别的,是十妹要正式拜师入门了,我今后将不再教你了。”
六哥立刻喜形于色,碰了碰我道,“十妹,好事啊!你要入门了!”
我却有些犹豫道,“二哥,我觉得,我入城时日尚浅,武功修为,也还不足入门啊。”
二哥笑道,“这是义父的意思,他的决定,总有他的道理,你遵从便是。”说完又对着六哥道,“六弟还是与我一处习武——对了,我要交代十妹一些话,你先回去。”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让六哥一起来,却只交代两句就让他走,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但六哥似乎并无不开心,笑吟吟地道,“好,那我先走了!”但他转身的瞬间,我分明感觉出了落寞。
等六哥出去关上门,二哥沉吟片刻才道,“十妹,虽你尚年轻,但既为十二少主之一,诸多事,就要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与六弟,兄妹感情好,但如今该分开之时,却是必要分开的。”
我点头道,“二哥,我明白。”
二哥随即道,“其实,我第一次试你身手,便知你武功不俗,分明可直接拜师入门,义父将你交给我带,也算掩人耳目,避人口舌,可见义父对你自有别于他人,日后会委以重任——今日我叫你和六弟同来,是义父交代的,也是不想人知道,我单独见你说话。”
我心头一惊,二哥却已接下去道,“十妹入城之前,读过很多书吧?”
我点头,“儿时在家随我父亲读过几年,但后来江湖辗转,就很少读了。”
二哥点点头道,“这是一本修为内功的书,虽不算绝学,却有利你内功的进益,你拿去读吧。”
我这才知道,二哥在为我找书,很是感激。二哥不等我推辞,直接将书交到我手里,才叹口气道,“我只是奇怪一件事,义父,为何不让你学阵法?这才是万人敌之术。”
二哥的言下之意,隐约有义父过于偏爱我之意,我便道,“万人敌之术,定然是武功高强、聪慧过人的才能学,我如何能学会?再说,这四方大阵关系梅花城生死存亡,也必须是义父倚重之人。”
二哥叹气道,“错了。其实义父是心疼你。你可知,若学了这梅花城里的阵法,就将只能与城连为一体,生死难离......”
我听出二哥语气悲凉,赶紧笑道,“义父哪个子女不疼呢?”
二哥回头看看我,笑了。他目光带着探究地看着我,随即转过身去。
“十妹,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
出了门,我收好了那秘籍,天色昏暗,暮色沉沉,我转落雪堂外的一道高墙,忽然跳出一个人影,我吓了一跳,却是六哥。我心中第一个念头是:他是不是留下来要看看,二哥到底对我说了什么,或者给了什么?
“六哥,你怎么没走?”
六哥这次,大概听出我语气不对,他有些尴尬地道,“我是怕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会害怕。就在这等你,想送送你。”
这句话,让我心里倒了五味瓶,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我怎么这么卑鄙,竟然会怀疑六哥?!又是自责,又是难过,想起这些天对六哥的疏远,更是愧疚。六哥一直对我这么好,无论我出于何种苦衷,也不该对他冷漠对之。于是我伸出手拉住他的手道,“你冷不冷?”
六哥揉了揉耳朵道,“还好,你呢?”
我伸手揪着他两个耳朵道,“你耳朵要是冻掉了,我就炒了吃。”
六哥见我和他开玩笑,也高兴地道,“我耳朵真掉了,就送给你吃了。”
“谁说我会害怕?我胆子很大!六哥,咱们比一比,看谁先跑过这座竹桥。输了的,就把赢了的,背回去。”
说完,我已先冲了出去。六哥赶紧追赶,我们将竹桥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一路笑着冲过了竹桥。
最终,是六哥背我。
后来想起那晚的事,我到底是有些私心的,或者,我是把六哥当成小谷的影子,想找回那段相依为命的兄妹情。但说来,我对六哥的好,从来不是假的。六哥对我的好,也从来是真的。我是因为孤独,他是因为单纯。
很快,我入门了,拜了梅花城的老前辈——几大高手之一的楚鹤仙为师。六哥还是原地踏步,但我也与他疏远了,因为我感到很内疚,尤其是他脸上不能消去的伤疤的伤疤.....于是,我只是专心练功。
而师父,也真的是一个让我惊叹的高人。
楚鹤仙,自然也不是真名,他的身世也是一个迷,我知道他的一切,也是从梅花城开始。虽名鹤仙,但他却是一个衣着破烂,邋里邋遢的老头,让我感到他与这梅花城清丽脱俗的氛围很是不协调。他住在梅花城南,是一个木匠。梅花城内很多门窗、桌凳、屏风都是出自他的手里。他的手艺算不得巧,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作为木匠,算是差强人意,但作为剑客,却是高手中的高手。
说来,城中很多高手,都做着平常的行当,五哥水犹寒的师父梦往生,夜是城东迷宫林边上的猎户。
那日,我被千里姐姐带到他的宅子外。那是一座小院子,木门石墙。门前一棵大槐树,槐树上依靠着块木招牌,上面漫不经心地镌刻着:木匠第一家。
院内不断传出锯木头的声音,千里姐姐敲门,有小伙计开门,恭敬地叫了声大小姐,随后就将她迎了进去,随后却直接关了门,没叫我进去。看来这院子的主人,不是很好客。
又过了一会儿,木门打开,那小伙计走出来对我失礼道,“十小姐,有请。”
我跟着他进门,才见院子里一片狼藉,碎木头、不成形的木器,堆成小山。小屋门口,一个老者一脚踩在长凳子上,在那不停地锯木头。鼻头红红,倒是聚精会神。不知方才和千里姐姐说过什么,此时千里姐姐笑吟吟地走来对我说道,“这便是你的师父,楚鹤仙。十妹妹,过去行礼吧。”
我走过去,跪下,磕头。锯木头的声响没有丝毫停顿,只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说道,“免了。去,给我拿酒去。”
我起身时,千里姐姐已经去走了,便起身问那小伙计,酒在哪。小伙计指了指一边的低矮的屋子。那屋檐下,悬挂着几块风干的腊肉,还有一只酒葫芦。
我过去取下酒葫芦,摇了摇,还有大半壶,便拿过去给他。
他打开一仰脖喝光了,便对我说道,“行了,见过了。你回去吧。明天这时候再来。”
我知道但凡高人,必然怪癖,也没说什么,对他告了别,回身离开。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天依旧如故,见过面,看他锯一会儿木头,给他拿酒,若酒葫芦空了,就拿着去街上的酒铺打酒。
那酒铺,便是四爷酒铺,却在香雪海园之东,对着明月湖的街上。也便是,我要从南到北穿越了大街,一来一回走上十来里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