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樊,真是难缠。”等他走后,我不由叹气。
“裳儿,你我该庆幸,幸亏是宫樊,只是贪心并无心机,若换了精明有城府的人,趁机屯兵不走,反而派人向朝廷求救搬兵,那我们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皇甫皓月心有余悸地道。
“这么说,我们运气不错。”我看着他笑了。
“还要感谢赤天羽,他这招釜底抽薪来得及时,否则再拖一两日不决,朝廷也会有动静的!”
我无语,忽然想到子宴和小安还在赤天羽手里,不知怎样了。
“不知他,会不会再帮我们一次,把孩子还给我们。”
宫樊的人马撤出了凤凰域,是当天中午的事。
赤天羽失踪了,但经过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大事,我愿意相信他还是原来的赤天羽,他不会伤害孩子,他会把孩子还给我,而当他要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只是,他却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江湖,短短一个月之间,元气大伤。就在我们急忙整顿大乱后的皇甫世家,焦急等待赤天羽的消息时,另外一场更大的灾难降临风雨飘摇的皇甫世家。
此时,正是四月过半,雪石山却悄然出现百年罕见的炎热,不到三天,虫灾横行,一场瘟疫悄然发生,得病者浑身无力,满身红点,咳嗽不停,这场瘟疫扩张的来源怕就是我们去莘冢那段日子,川军猝然发生的空前暴乱。
暴乱起因是西川军中本有释纳尔教徒,随着军中有人染病,教徒活动频繁,教众在军中日益增多,竟致使军令不行,教令畅通,军心散乱的事。上官剑阁一怒之下武断行事,斩杀了军中释纳尔教的几个首领,一整军规,谁知适得其反,西川军暴乱哗变,杀戮四起,上官剑阁于当夜在兵变中出逃,被兵变士兵围困山谷,乱刃杀死,马踏尸骸。
于是,宫樊也便借稳定西川军****为由,趁机发兵西来,一来觊觎西川兵权,二来与宫莞儿、皇甫明珠合谋撺取皇甫世家。只是到底没能渔利,灰溜溜离开凤凰域。
不过,****既起便难以消弭,宫樊虽退走,但西川军兵变也慢慢席卷凤凰域,乱兵流寇层出不穷,皇甫世家为避祸,倾家族骑兵把守出入要道,严阵以待。百姓却在厮杀中遭殃,很多人想涌入皇甫世家的势力范围以避祸,落日山谷外,呼喊之声终日不绝。
瘟疫,兵乱,匪患。本已风雨飘摇的皇甫世家,越发雪上加霜,不知能否顺利度过这个关口。
这巨变让皇甫皓月夜不成寐,一连串的事让他也心力交瘁。想到他的病情,我担心他会加重,便和鬼医商议,给他服些安神的药。
鬼医答应了,同时日以继夜地研制瘟疫的解药。等皇甫皓月终于能安稳睡下,我才走出房门,便有人来报告,说宫夫人说:要让难民进入落日山谷。
若在从前,我必提议允许难民进入。可此时的皇甫世家也是风雨飘摇,自顾不暇。加上皇甫皓月的病情,我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此时时局****,若有匪徒或乱兵混在难民里进入皇甫世家,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窗前默然听着山谷外哭喊之声,心头焦急。恰在此时,我得到了消息,猿六病了。
原来,猿六当初随着皇甫皓城一路西行,虽后来皇甫皓城折返,猿六却依旧翻山过水一路到了落日山谷。****之后,便住在和鬼医的住所毗邻的山林中,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他的行踪,是在一座废弃木屋里。
他一直安静地存在着,皇甫皓月命人供给他饮食,若非人提起,我已将他忘了。
“猿六一向强壮,自幼生于山林,与野兽为伴,如何会生病?”我心中忖度着,带人直奔猿六在山坡的小木屋。他本住不惯大屋,在木屋里也是绑了绳子藤条,夜里睡在藤条上。此时却安静躺在木床上,一呼一吸,很是艰难。
“他病了多久了?”我问来送信的人,此人是负责给猿六送饭的人。
“猿六爷一向胃口好,到了这里每日要吃八顿,可自从前天就不大精神,小的昨日送来的,他都没有吃,今早再送,见他躺在地上,就赶紧去报告了夫人。”
我走过去,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点,再看他的手腕,顿时明白了。回头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小的只禀告了夫人。”
“很好,切勿对别人提起,明白吗?”
“小的明白。”
等那人下去,我低头看猿六,他睁开眼看了看我,眼神是迷茫而充满询问的。他大概对自己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动了动,大概要问我,他到底是怎么了。可惜,他忘了,自己纵然有力气说话时,他也不会说话的。
我知道,猿六是垂死了。
若非实在支撑不住,他是绝不会倒下的。而倒下,就不容易再起来。他却尚且不知死之将至,那份疑惑和痛苦的神情,让我无端想起了六哥。也许,当初第一眼看见猿六,因他与六哥长得有几分相似,我就一直有种错觉,将那种愧疚、遗憾、思念,都寄托在猿六身上。
此时,眼看着他要死去,我看着他,却无计可施。
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理智告诉我,此时该封闭这木屋,让猿六自生自灭,以防瘟疫在皇甫世家蔓延。可猿六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他很痛苦。
在皇甫世家里,他只相信我,若我放弃了他,他必死无疑。
想到在莘冢,他曾经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他虽是狼孩野人,却是有情有义的,我不能放弃他。
猿六,不管如何,你是我的朋友,我会救你。
我命人给猿六喝些解毒去温的汤药。随后,悄悄找到鬼医,让他赶紧研制瘟疫解药,越快越好。
……
猿六的事才布置下去,外面喧哗一片,有难民进入皇甫世家了。我匆忙向前走,见大厅里却宫夫人稳如泰山。
“是谁下令让这些难民进入凤凰域的?”
“是我,怎样?!”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不管难民死活,我管!”
“如今是什么时局?若有盗匪混在难民中进入凤凰域,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这是你说的?什么时候改了性情?你不是最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最可怜人的吗?好人让你做尽了,此时又来这一套?”宫夫人红着眼睛冷笑。
我不想和她斗嘴,反身出来时,已经有人来禀报,皇甫世家内多处,出现匪患掠夺杀人之事,我赶紧去告诉皇甫皓月,皇甫皓月也赶紧调集人马去与那些乱兵匪徒厮杀,皇甫世家一时乱作一团。
也在此时,西川军大营的请帖到了。
真没想到,才几天光景,朝廷这么快就派了新的西川军首领。我本以为十之八九会是宫樊,但到底不是,却是朝廷的一位贵胄。请帖的落款是:
郡主广陌。
这位广陌郡主,要单独见我。虽不知意图,但不能不去。随即,我赶紧下令人手镇守皇甫世家山口,托人给皇甫皓月送信后,便带着十数轻骑,前往西川军大营。
......
却是一路人不下马,风尘满路。当我们走进大营校场,立即有兵将从四面围拢过来,大营门口的铁门也发出闷响沉重地关上。身后的铁峰看了一眼,低声道,“夫人,我看有些不对头。”
“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广陌郡主是何方神圣,能摆下什么鸿门宴?”
正在这时,西川军中军大营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奔出两列手持长刀的盔甲武士,仔细看去,这些武士竟都是些女子,年纪最大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小的也就十六七岁。一个个神色倨傲,杀气腾腾,看来这是广陌郡主身边的近卫女武士。随后,有四个大力士,抬着沉重的雕花椅子从大门内走出,椅子上分明坐着一个人。金冠束发,一身银色盔甲,披着金红色的斗篷。大力士脸上流着油汗,将椅子轻轻放在离我们不足二十步的地上,椅子上的人,方才仿佛怀里抱着什么,垂首不语,此时才慢慢抬起头来。
“好大的架子!”铁峰冷笑一声,那椅子上的人此时已面对着我,这面色白皙,眉目英气,带着浅浅笑靥的年轻女子,该就是如今西川军的头领,广陌郡主了。她披风被风吹动,露出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只漂亮的山羊,脖子上的铃铛随着羊角摆动,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