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皓月一愣,回头看了看我。
一路走来忘了日月时辰,原来今日已是四月初五。
“不记得了吧?我的生辰,四月初五。”
宫嫣凤年龄比我小两岁,生辰四月初五,这事我进皇甫世家不久就知道了。其实每年,皇甫皓月都记得,也会送些礼物,托人带去。只宫嫣凤一直不知那是皇甫皓月送的。
皇甫皓月深深叹一口气,鹿青崖看看我,扭头不语。倒是赤天羽高声道,“宫小姐,你这就太矫情了吧?!我们已到了这地步,谁还能给你庆生辰吗?我倒是记得,皇甫夫人自己,从来不过生辰的。”
没错,从我父母死后,我再也没庆贺过生辰,因为我记不清了。
宫嫣凤冷笑道,“还是你对她有情义,愿站出来为她说话。”
赤天羽眉头一皱,横目道,“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宫嫣凤,在我眼前你可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也没有你皓月哥哥那好脾气还想着哄你。你已中毒,最好别倒下,否则就死路一条!”
皇甫皓月扭头看邢戈道,“圣主可退蚊虫围攻,可有解毒之药?”
赤天羽不等邢戈回答,高声道,“不准给!前途未卜,吉凶难料,解毒的药还有大用处,不要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
自然,魍屠死士没有中毒的,中毒的人大多是皇甫世家的人,在赤天羽眼里,自然是无用之人了。说着说着,他又开始针对我。
“皇甫公子,你夫人的血能解毒,她不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吗?你放她的血给这些人解毒,应该还是够的……那血我尝过,很甘美无双,和她的人一样,人间罕见,让人回味无穷。”
皇甫皓月陡然喝道,“赤天羽,你有没有人心?!事到如今,你还要这么糟践她吗?!”
赤天羽眯着眼冷笑,“怎么?这叫糟践?我糟践她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
他当众如此说,皇甫皓月再次要爆发,我忙拦住他,随后转头看着赤天羽道,“司空弑天,奉劝你一句:做事留一线,江湖好相见。此时你还用得着我们这些人,不要把事做绝。”随后我看着邢戈道,“邢圣主,你也听好了,你与皇甫世家今后不会老死不相往来,凡事要有自己的主见,你才是小桃源圣主,不要让人觉得,小桃源本是傀儡附庸,完全听命他人!”
邢戈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拿出药来给皇甫世家的人解了毒。
赤天羽冷漠旁观,倒是没有说什么。皇甫皓月要我用药,我想了想道,“我不必了,你忘了我体质特殊,可抗毒。”
皇甫皓月皱眉道,“哪有天生能抗毒人?不要逞强。”
最终我妥协还是用了药,到底大家都转危为安。而行走了一段,落关口赫然在目。破破烂烂的关隘,岁月风雨侵蚀,我抬头看着那残破骄傲的关口,心想着,这些年,它不知看着有多少人走过这里,也或者它已寂寞多年,才见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在关隘内修整了片刻,吃东西喝水,将厚实的衣裳都拿出来,毕竟再向前就真的冷了。梅氏当年雪崩西迁,是为了保守莘冢的秘密,所以虫不知也对莘冢的事守口如瓶。因此,虽然我守护了玄机盒多年,莘冢对我而言,始终是个谜团。
首先,它为何叫莘冢?难道只因腹地山形地势略和“莘”字相似?
其次,为何对于它的猜测如此之多?难道只因它是战神邢无双最后的归宿?还有,这画在东海鲛绡上的地形图是何人所画?当初东海之盟,到底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但有一件事,我明白了,司空绝为何要设计杀害皇甫轩尊主,为何要灭掉梅花城,这一切都和莘冢有关。
他要的三大神兵,到底是什么,要他殚精竭虑这么多年?
我们这些人,走向未知之地的宿命,又是什么?
无论敌我,此时我希望我们这些人,都能活着踏上归程。
……
雪山之内,天地此时显得无比冷酷而空旷。猿六自从进了雪山,就一直在我身边,却有些无精打采。
深一脚,浅一脚,我们行走在雪地里。我渐渐在雪地上看到很多蓝色的光晕,抬头看时,阳光刺眼。
雪,仿佛无边无际,松软洁白的雪,本应该是可爱的,但此时却显得无比狰狞。
这平静的雪海,在寒风吹拂下,波澜不惊地掩盖了山丘、沟壑,掩埋了鸟兽的行踪,一色纯净。
我们用树枝木棍试探着前行,以防掉进雪深渊里去。
正走着,不远处的皇甫皓城身形一栽,险些倒下,有人扶住他道,“二公子小心。”
皇甫皓城的一条腿陷进雪里,半晌才拔出来,他怒不可遏地拔出剑来劈砍了一下那雪地。
“什么鬼地方?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这雪山是无边无际吗?”他喝道。
我想了想道,“邢圣主不是说过吗?百里雪山外,莘冢出奇境。”
“百里?我们绕来绕去,走了两天了,翻过一座山头还是一座山,这里分明就是迷宫!”皇甫皓城愤怒地道,“鱼玄裳,你告诉我,这莘冢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他竟然问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看他带着血丝的眼睛。
皇甫皓月喝道,“皓城,你在和谁说话?!”
“大哥,她是你妻子,你一味维护她,可安陵绣也是我妻子,她现在在哪?——”喊完这句,“还有这个怪物,”他用手去指猿六,猿六立即绷紧了脸,对着他龇牙示威。
“那个虫不知说他会引路,他引路了吗?他将我们引进这雪山,出路都找不到。他搞不好是个伥鬼——什么能通天地,我看他就是个不通人性的畜生!”
这句话才出来,猿六陡然发出一声暴吼,直接将皇甫皓城扑倒在雪地上。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皇甫世家的武士拔出刀剑时,皇甫皓城的脸上,已被猿六挠出了几道血痕。
“杀了他!杀了他!”皇甫皓城喊道,有武士拔出刀来劈砍过去,猿六身形一闪躲开那刀,回身一脚将那武士踢翻在雪地上,扑通一声陷进去。
猿六无声大笑,眼神里全是嘲讽。看来,他听得懂我们说话,身手敏捷根本是很多武林高手所不及。
皇甫皓月对身边人道,“去将二公子扶起来。”
随后扭头对我道,“裳儿,猿六路上一直跟在你身边,既然能通人语,你和他说说,怎么走出这雪山。”
我看猿六,他却低了头,如同被发现做错了事的孩子。
“猿六,你为什么不带路了?”我问他。猿六不看我,目光投向远处,甚至还低低从喉咙里吼叫了几声,很悠然的模样。
“你知道出路在哪里对不对?”我盯住他,“虫不知让你给我带路,你此时到底为何不肯?”
猿六终终于将目光从远处的天际转回来,指了指立在十步开外看热闹的赤天羽,又指了指皇甫皓城,鹿青崖默然坐在一棵枯树旁——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因为他们对你不好吗?”我想到了从一开始,赤天羽和皇甫皓城就对猿六没有好脸色,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头略聪明的野兽而已。在虫不知那里,猿六一直是个朋友,也许猿六能一直追随他,并不是因为,他手里有能御兽箫恶,而是以心相互待。而我们这些人,对他的疏离和异样他能感觉得到。连我也是如此,要他带路,却是利用他的天赋异禀,何曾当他是朋友,亲人呢?
我看着猿六,终于开口道,“猿六,对不起,我们这些人是有功利心的。但我向你保证,我鱼玄裳拿你当朋友,今后会以朋友之礼相待。”
猿六看了看我,眼珠转了转,皇甫皓月也走上前来道,“我也一样,自此后我也当你是朋友。”
话音未落,赤天羽已经道,“要他带路就是带路,你们骗他做什么?朋友也是相互利用的,若非利益环环相扣,谁会是谁的朋友?装腔作势,虚伪!”说完这话,他已从身边人手里接过酒壶,仰头喝下了一大口酒。
猿六低头想了想,终究还是对我与皇甫皓月笑了。
当时,我以为他明辨了我话里的是非,被我的话感动,后来才明白,他并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自然也听不懂赤天羽在说什么,他只是见到我和皇甫皓月对他的善意了。
他只是愿意靠近会用善意眼神看着他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猿六的心,就是这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