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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那高地,地势越发高低不平,寻不到平坦路径。宫嫣凤的马也死了,皇甫皓月将马让给她,与我一起牵着流星并肩走。
这是我们进入齐云山口的第三天,前面还有多远的路,没人知道。
终于,似乎看见远处有水的零星反光。
皇甫皓城兴奋地道,“看,那边有水,有河!”
这句话鼓舞了大家,于是队伍加快了行进,但到了近处却发现只有干涸的河床。
不过——
在干涸的河床上,那些反光都是些碎玉,大大小小,光洁动人。
“这里,竟曾经是玉石河脉——”皇甫皓月因干渴而失神的眼睛,看着这片闪光的干涸河床,口中喃喃自语。皇甫皓城更是赶紧走去低头捡那些碎玉来看。
“凤石玉,凤石玉!”他快步奔向皇甫皓月,“大哥,你快看,这是凤石玉!与冰玉雪石一样,天下罕有啊。你看,这条河脉绵延不知多远,必有玉石蕴藏,这,这是老天给我们皇甫世家的啊!”
皇甫皓月看了看那玉石的成色,迟疑地抚摸那光滑细腻的碎玉......
“皇甫世家也算大家大户,怎么这么没见识?这点子碎玉就高兴成这样。或者莘冢就是大宝藏,到了那里,这河床上的可就不够瞧了!”赤天羽在一旁冷笑。
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皇甫皓城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如今皇甫世家日渐衰微,中兴之道只有发现新的玉石矿脉,而这河床上的玉石,却给了希望。
与皇甫皓城的欢欣鼓舞不同,皇甫皓月却沉默了许多。他更理智地看到,此时我们困在这荒野深处,自身命运尚且难以预料,这玉矿纵然发现,又能如何?再说此时这支队伍本就危机四伏,各怀心机,若莘冢里真有宝藏,那就真应了他的话:自相残杀——结局是同归于尽。
......
正在此时,河床对面高坡,慢慢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起初以为是风吹沙尘的幻觉,后来才见不是。那是一只小小的山羊,紧接着又是一只,不过总计就是五六只的样子,但有羊,必然就有人。
终于,对面高坡上,出现一个小孩的身影,缩着肩膀,抱着羊鞭,大概也在打量我们这些奇怪的陌生人,步向前走,也不叫回他的羊。
“喂!小孩儿!”邢戈带人走过河床,直奔那救星一样的小孩。
因为,有小孩,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吃的和水。
那小孩大概是吓坏了,肩膀缩得更紧,身影看着更小,却并没有动。我们眼看着邢戈走上高坡,与那小孩说话,邢戈不停比划着,那孩子却一点举动也不见,只立在那。
终于,邢戈对着这边挥手,示意我们过去。赤天羽立即挥手让队伍向那边走,只皇甫皓城还弯腰在捡那些碎玉。皇甫皓月喊道,“皓城,不要捡了。”皇甫皓城这才起身跟随我们一路走。
到了那孩子近前时,我惊诧这孩子的模样,头发乱成一团,脸蛋倒是胖乎乎的,但肮脏得看不出眉眼,仿佛从一出生就没有洗过脸。穿着破旧的衣裳也像大人衣裳改的,针脚粗糙,他赤着脚,抱着羊鞭,看我们的眼神疏离而冷漠,又透着倔强与胆怯。
那衍生告诉我,我们嫌弃他肮脏与贫苦,他看我们这些穿着华丽的外来人,同样面目可憎。
面对这孩子,我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在破庙屋檐下度日的时候,自己大概在世人眼里,也是这孩子的模样吧。我儿时,大概也用他这样的目光,看着眼前来往的人。此时,我也算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再裹着破衣裳睡觉,不再用手抓着冷硬的馒头充饥,却再也没有了用干净的眼神直视这世界——岁月真是古怪之物,竟将一个人,变成自己当年最不喜欢的样子。
……
“这小孩说,离这不远就有人家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歇脚。”邢戈说道,神色里现出光彩。
而身后扑通一声,却是宫嫣凤从马上摔了下来,看她额头冷汗和蜡黄的脸色,该是生了病。
皇甫皓月急忙去扶起她来,我对赤天羽道,“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水。”
补给虽然一路都是鹿青崖提供,但这支队伍此时的主宰,是赤天羽。
“没了,给那些马喝了。”赤天羽冷笑道,“奇怪,她骑马,马都没事,她却先倒了。”
说完不管我们,直接示意小孩带路。
他可怜马匹,却真的不可怜人。
皇甫皓月将宫嫣凤抱起来,重新放回马上,随即带着皇甫世家疲惫的人马紧紧跟着赤天羽。
......
那小孩却轻松得很,一路赶着他的羊,嘴里还吹着口哨。光着的脏脚板走在是乱石遍布的河滩和荒野上,却如履平地。他活得比我们这些心事重重的人,不知自在多少。
坚持前行,走到日头偏西,等到了那所谓的人家,众人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那只是一座破旧的石头房子,倒是不小,只在空阔的天地里,显得异常孤独。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远近浓淡若水墨画。炊烟直直地向着天空,旁边很多木桩上倒拴着很多马匹,还有狗叫声。
原来,只有一户人家。
等我们靠近,那狗叫得更厉害了。
我不喜欢凶恶的大狗,被恶犬伤过的鹿青崖更是愤怒而颤栗,小孩大声叫了一声,“娘耶——”
破屋子里走出个妇人,也就二十五、六岁,很年轻,乱发裹在头巾里,脸却比小孩干净许多,还擦了些****,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我们这支人数可观的队伍。她身后,又走出两个女孩子,年纪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
“哎呀老天,什么人哪?!”妇人硬着舌根叫了一声。
“过路的。”小孩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赶着羊向屋子一边的羊圈去了。许是太久没见过外人,那妇人看着我们这些奇装异服的人,直推那两个女孩进屋里去。
“我们过路的,要水,要吃的,赶紧去准备,我们有钱。”赤天羽看着那妇人道。
“我男人不在的。”那妇人说道。
“我们有钱。”赤天羽摸出一块银子来在手里掂了掂,“这是银子,快去准备吃的,还有水。”
“我男人不在的。”那妇人全然一副做不得主的模样,对那银子也不很想要,只用身体挡着门。
“看她的模样,这屋子里也不能进的,定然脏死。”皇甫皓城皱着眉头道。
那妇人不为银子所动,只堵在门口,我们这上百人的队伍围在石屋周围,情势也便僵持了。
正在此时,有车轮马蹄和汉子的吆喝声,回头看却是一辆马车扬尘而来,车坐着三两个人,赶车的汉子扬鞭催马,嘴里吆喝着,如同驾驭着战车冲来,气势汹汹。等到了近前,马车未停稳,那汉子已跳了下来,手里拎着一把粗糙的猎刀,瞪着血红的眼过来。
那妇人早拉着那放羊孩子进屋子关上了门。魍屠死士、小桃源的武士纷纷面向那汉子,刀剑几乎要出鞘。那汉子却是无知无畏,对我们这些拿刀佩剑的外来人毫不畏惧,高声喝道,“哪里来的嘛?!围着我家干什么嘛?!”
那气势之大,仿佛他不是孤身对着我们这上百人,而是身后领着千军万马。这汉子不高,却很健壮,胡子拉碴的模样看不出年龄来,一口牙齿却是雪白。也那凛然的眼神,让我们的存在如此不理直气壮。
我隐约觉得这是绿林之气……
“过路,用银子买水喝。”邢戈上前一步。
“那也不能男人不在时,难为女人嘛!”那汉子说道。后面马车上坐着的两人,倒是冷冷看着,不说话,也不下车。这些人的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冷漠,看见我们这么多人带着刀剑,却毫无惧色,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蛮荒日久,还是别有隐情?
……
“还请给我们一点水,我妹妹病了,能不能进屋躺一下。”皇甫皓月还抱着宫嫣凤。
那汉子看看脸色苍白的宫嫣凤,到底摆手道,“女人没关系,进去进去嘛——婆娘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