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要说话影响她。”鹿青崖忽然说道,“妹妹,不要着急,以防忘了机关顺序,这机关十分精妙,马虎不得。”
说来,鹿青崖是机关布阵的高手,梅花城的十年,他对此道,可谓大有所成,他也在看着这些机关,大概正在心里感叹吧。
“大泽之火,下有青龙,向西得丙戌金六出,后乾坤颠倒——”
我将玄机盒慢慢反过来:
“坤上六得阴阳交感之地,万物纷纭,上下交通,否极泰来,破得困龙死地,劳而无功,幽魂而虚,不得生。”
最关键之地,便是这里,万物纷纭处,这里有六六三十六个机关,要按固定顺序打开,可最终躲开死门打开生门,打开玄机盒。否则便会将玄机盒死门触动。而这顺序却是:
癸戌(空),万物灭,藏生之门。
乙丑,丁丑,转庚卯(空),向生之门。
向上走己辰(空),戊辰,戊巳(空),得共生之门。
退,行戊卯(空),戊辰,跃上走甲午,得逃生之门。
随后,踏辛子(空)、壬丑(空)、辛丑、跃丁未,戊申、丁酉,随后关闭藏生之门,再行甲子、甲寅、丙卯(空),丙子,关闭向生之门。
此时,玄机盒里已有了动静,成功在望了。
此时,再行丙申、丁酉、癸酉,癸申(空),听到脆响后关闭共生之门。
最后十二道,却是简单,正是: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一路开往生之门。
癸巳、壬午、辛未、庚申、己酉、戊戌、丁未,关逃生之门。
此时,逃生之门关闭,没有回头之路,往生之门,却就是玄机盒的最后一道门,随着那按钮按下,玄机盒也便咔嚓作响,真正打开了。我谨小慎微,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玄机盒打开时,我觉得身后的人明显紧张起来,因为这里面的,是一百多年的江湖秘密,那个据说能得天下不可得,见江湖之不可见的莘冢,地形图就在这里了。
当初在东海立下誓言的五个人,此时都已过世,而鬼使神差地,如今真正搅进这场争斗的,主要还是五个人:
赤天羽、鹿青崖、邢戈、皇甫皓月,还有我。
也许,这就是宿命。
……
地形图和当年重见天日时一样,薄薄的,仿佛风吹就会碎裂,但其实并不会,因为这张地形图的材质,是东海鲛绡,虽然薄如蝉翼,但坚韧无比,上面密密麻麻的山川路径,清晰可见,这地形图丝毫不见岁月痕迹,那地形图边上,还有注解的诗词,尽头有明确的地宫图像,该是莘冢的原貌。
“这是真的吗?不会是拿来唬人的吧?”赤天羽眯着眼睛道。
这么多年,他越来越不相信人了。我将地形图拿起来递出去,邢戈已默默退到圈外,将那地形图揣在怀里,小桃源武士开始戒备其余几方人马。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们的孩子在我手里,若这图是假的,那小孩子可就死定了——其实,”他忽然眯着眼笑道,“我也喜欢小孩子,皇甫公子,尤其是你那个儿子,脾气对我的胃口,说来他长得……”
“赤天羽!你有完没完?”皇甫皓月愤怒地道。
“我没完。你们最好祷告老天,让此行我功成名就,否则,皇甫世家子孙再多,你们这一支,可就夭折了。哈哈哈——”
……
日头渐渐向西了,荒原上天籁大作,蜂蝶飞来飞去都不怕人,只有人的脚步声,马蹄声,踢踢踏踏。抬头那太阳若旋转的火球,烤得人浑身难受。邢戈既然得了地形图,自然该给我们带路,小桃源的人走在了前头,
有人快步走去,跟在邢戈身边说话,邢戈摇摇头,那人又说了句,突然嗖地破空一声,那人后脑中箭,扑倒在地。
血蜿蜒而去,染红了地上的碎石和花草。
这变故让大家都吃了一惊,队伍停下。
赤天羽身边,有魍屠死士放下弓弩,他慢慢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冷笑道,“什么话神神秘秘的,不可告人吗?”
邢戈立住身形,看着赤天羽道,“你怎可无端射杀我的人?”
“你拿着地形图,我当然要防备你弄鬼!”
“我没有弄鬼,他只是跟我说要带几个人去前面探探路,看今晚住在哪里,我不准他擅自行动而已,”邢戈眼角泛红,不知是气愤还是别的。
“哦,那我杀错了。”赤天羽笑道,“不过也好,你想,但凡争名夺利之事,寻宝探路之地,一旦卷入必有血光之灾,他这一死,咱们的灾难也就消了,他也算功德一件。”
邢戈终究没有说什么,他低头看过那地形图道,“这上面写,再向西走三十里,过一座山坡,就到了彩石滩,方圆百里,不过路径有些难走,容易迷路。但那山头下有村庄,可歇脚。”
“有地图,怕什么,走便是。”赤天羽冷笑道。
队伍行走起来,那人的尸体,邢戈让小桃源的其他武士去就地掩埋,随后再来跟上队伍。
地图上的山头就在不远处,看来歇脚的地方也要到了。可真当我们走过那山头,却发现事情绝非想象般简单。
从那山头看下去,却和地形图大相径庭,村庄成为废墟,毫无人烟。原本有水的河道却干涸一片,路径塌陷,荒原起伏,眼前的情景让众人都呆住了,原来当年的地动竟从此处而起,山川塌陷者多,河流改道者多,地形早与当初地图记载不同,没想到行至此处,却是越发不辨路径。
赤天羽陡然哈哈一笑道,“好极!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地动变了地形,这地图却没甚么大用处了!”
一路风餐露宿,同行众人很多都有些吃不消,本以为到了这此处,可歇歇脚,谁知却是满目荒凉的废墟。
而这彩石滩却是干涸的沙土居多,疲惫与饥饿尚可忍耐,但所带的水已经越来越少,口干舌燥的焦虑与这蒸腾的沙土一起,让人目眩神迷。真如邢戈所说,迷路很容易,尤其是夜里。
我们当晚只能睡在荒野上,那夜的星空,无边无际地压在头上。
……
第二天黎明起身,走到日上三竿,太阳忽然毒辣起来,地上的草皮越来越少,沙土开始陷人脚马蹄。此时却没有人说走不动,因为赤天羽说过,他不会照顾那些倒下的人。而这穷山恶水之处,若被丢弃的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
这样的日头下走到中午,人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干风扑面,几乎要将血液里的水都蒸干,又有马匹倒下,嘴里吐着白沫,四蹄抽搐。其中却有几匹是驮着补给的荒城马。有魍屠死士走上前,举起鞭子死命抽打。噼啪之声下伤痕刺目,那马吃力地嘶鸣着,也挣扎着要起来,可惜力不从心。那死士手里的鞭子越发肆虐,鹿青崖只冷着脸看,并不说话——那些骑兵都已死在齐云山口,那这些马的死活,他又能如何呢?
我看得心头抽痛,正要开口阻止,赤天羽那边已经高声喝道,“住手!”
那死士赶紧住手退开,赤天羽走过来,看着踢腾四蹄要起来,但终究在沙土与血痕里难以动弹的马。他走向一匹马,低头与那马对视,那是一匹好马,但命已垂危。
“主上,这马不行了。”那收起鞭子的死士道。
“你已看出它不行,为何还要鞭挞?”赤天羽冷冷地说完,弯下腰去用手抚摸那凌乱的马鬃。马安静了,眼角甚至流出了一些泪水。
“这条路,你是走到尽头了。”赤天羽举手道,“拿一些水来。”
这一举动,莫说魍屠死士,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主上,水已经不多,人都不够了。”
赤天羽道,“反正已经不够,留着也是争斗,给这些马喝了。”
此时迷路在这无边无际的蛮荒地,赤天羽对同行的人冷酷无情,却悲悯这些即将死去的马,做事随心,任性如少年。
皇甫世家的人自然是反对,要上前阻挡,可小桃源的武士立即与之对峙,看得出来,邢戈此时依旧以赤天羽为旧主,与皇甫世家对立抗争是迟早的事。
水囊拿来,给那些垂死的马一一喝了,但并不能救活,那些马喝了水后,很快还是死掉了。
马匹上的东西卸下来,很多都要人来负担了。
在我们离开那片高原,马的尸体静静躺在那,苍穹荒野上,成了一座座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