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崖面色沉重地看着那边的厮杀。荒城铁骑他曾说过要大杀四方一统江湖,却并不是此时。齐云山这一战,将他费心建立的正义形象毁于一旦,荒城在尚未羽翼丰满之时,又将成为江湖各派仇视的对象。也就是莘冢之行归来,在武林中,他也便是魔道。
厮杀声此起彼伏,血雨腥风震颤荒野。
皇甫皓月护着我向后退,皇甫皓城命令皇甫世家的人马围拢四下。
“赤天羽故意让荒城骑兵与江湖各派正面厮杀,看来鹿青崖的武林盟主梦,是做不成了。”皇甫皓城冷笑道,“如此看来,他们竟是联盟——大哥,我们可要小心。”他说这话却看我,我猜到他说的“我们”里,并不包括我,宫嫣凤更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过他猜错了,鹿青崖不是赤天羽的同盟,在双方厮杀难分难解之时,赤天羽身边一人对着天空吹响了哨声,这哨声我还记得——这是出击的哨声。
很快不知曾潜伏何处的魍屠死士,从齐云山山崖上攀援而下,我想方才该是他们在暗处放冷箭搅乱了江湖各派的队伍。此时他们成三排,各拿火铳弓弩,第一排已将手中杀器瞄准那边。
“动手!”赤天羽一声令下,弩箭齐发,破空作响。随后那火铳也发射,射程竟也相当惊人!
原来赤天羽,此时竟有杀伤力如此的兵器了。
箭镞落下之地,凄厉惨叫声起;火弹炸裂之处,人马血肉横飞。
第一排发射完毕,退后两步,第二排继续发射。对面厮杀成一团的人马,也有醒悟过来要冲杀过来的,只在如此情势之下无异飞蛾赴火。
赤天羽此时倒悠然,竟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了极乐酒,对着青山云影,旁若无人地继续吟诵他的诗词:
“燕离巢,池塘老鱼跳。”
说这句时,正有三个荒城骑手被箭射中,栽落马下,战马嘶鸣在火铳的光火下仰头长嘶。
“金针无金线,难结相思草。”
“相思草,相思草,许大苍穹瓶中小,花丛间蜂蝶闹。”
此时,烟火荡开,对面的惨叫声越发凄厉,一阵风来,我看邢戈向后退了几步,用袖子捂住口鼻,很多人都如此,看来飘来的血腥之气很是浓烈了——幸好,我却是个没有嗅觉的人。
很显然,赤天羽在报小桃源倾覆之仇!他是要将自己的仇人引到这齐云山下,一并击杀!
其实各派在路上若商量个对策,不是不能围攻我们,更不是不能挟持住我们这支队伍,可就是人数众多,相互牵制,反而总下不了决心,认为时机未到——赤天羽的读心之能,到底是惊人。
就在几年前,鹿青崖的荒城铁骑,还作为先锋,与各派同心协力冲进小桃源,此时却在一片敌我难辨的厮杀里,血肉模糊。
赤天羽今日如此深的城府,性格从乖戾转为残忍,那他会放过我这个他认为出卖小桃源密道的人吗?看来一入齐云山,能不能全身而退,就靠我怀里的玄机盒了。
“蜂蝶闹,蜂蝶闹。东风狂吹瓶儿倒。却见瓶碎水流尽,兴亡事,一时了!”
念完这一句,他将那极乐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哈哈大笑着,酒杯一扔,扬长而去,任由那边厮杀声渐弱。很多幸存之人如脱网之鱼,惨叫着如同逃出地狱的幽灵,浴血仓皇逃生而去。
......
齐云山这一战,后来被江湖传说成血流遍地,染红了闲花野草。带来的荒城八百铁骑被两面夹击,无一生还,江湖各派也折损严重,甚至在离开齐云山后,起了恩怨各自厮杀这是后话。
我知道的是,追踪的队伍从此烟消云散。在进入齐云山口时,鹿青崖,几乎又是孤家寡人了。
……
齐云山,又名万窍山,与蛇脊岭一样,是九龙江上重要的山川,奔流的九龙江在此处变成暗河,竟在山底无数岩洞穿过,在向东三十里的鸽子渡口再次现身。因山底暗河情况不明,尚无人从这山底的水路走过。凌空看去,这齐云山却似江上之山,中空之山,终年水流澎湃之声山地回荡,若钟鼓奏乐,故也有万窍之名。
等我们入了山口,水流之声扑面而来,山外的厮杀、惨叫、马蹄,就被冲散无声了。入山才知这山四下高中低,呈钵盂状,山上多荆棘,脚下都是大石交错,水声在脚下交错,却不知几许深。人马勉强可行,光线昏暗湿冷无比。
赤天羽似乎对这段路很熟悉,该是来过。他带着我们顺大石到一山口处,却是两危崖相对不足七尺,头顶数丈之上悬大石,似随时会落下。
赤天羽带着我们鱼贯过了山口。皇甫世家的人在队伍最后,才通过就见有魍屠死士举火铳对那大石发射,轰然一声大石落下,堵塞了那山口。如此一来若再有人想从此通过却是不能了。
“你堵塞此路,是什么意思?”皇甫皓月向负手而立的赤天羽问道。
“我们进了齐云山,谁都知道,怕那些尾巴不死心再跟过来啊。”
“可如此我们又如何返回?”皇甫皓月问。
“天下道路千万条,难道非从此处回来吗?难道不怕埋伏?”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们。
而出了这山口,却更是一片石林迷宫,这些石头与当年司空绝带我们去的地方相若,就像从天而降下随意堆砌一般。
“这片石林,有十里路,跟紧了别走散,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段路,过了这里,就要靠皇甫夫人带路了。”
赤天羽为何要我们跟紧,我后来才明白,这石林迷宫,还有个名字叫三岔口。鬼斧神工自成一阵,却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天造地设,却成了个困人之地。方圆十里之内,天地无极。我们这支队伍,走进这里便如尘埃入天地,渺小得紧,转眼人声就忽远忽近了。
因骑马难行,皇甫皓月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我,跟随队伍在石林里穿行,皇甫皓城与宫嫣凤带人跟着我们,石林里转了许久,却不见尽头。眼前很多雪白的小花满地,看着倒鲜灵可爱。花渐深,却有很多开到乱石之上,绝了人迹。
皇甫皓月忙让我们停住道,“我们迷路了,你看前面没路,他们不是从这里走的。”宫嫣凤有些累了,白皙的脸上现出汗珠道,“这石林子到底有多大啊?怎么走了大半天好像还深得很?”
皇甫皓城似乎发现了什么,却用长剑去拨那些白色的野花。终究,一堆白骨出现在眼前,不知是人的还是牲畜的,倒将我们惊得后退一步。
“此路不通,我们走别的路。”皇甫皓月说着,拉着我向后走,绕过几处石林,果见邢戈带人走来。
“那边路不通,都是荆棘。”邢戈气喘吁吁地道。
随后,赤天羽带人现身,身上却有些血迹,仿佛曾恶斗过,鹿青崖与随从侍卫跟在他身边,低眉顺眼并不说话。
“那边都是蜂巢,且道路极窄,马匹过不去。”赤天羽冷笑着看看我们道,“看来,大家都一样。”
邢戈举目四望道,“这是一个阵法,出口只有一个,若不懂这阵规矩的,必然有进无出。”
赤天羽道,“若说阵法,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一人是高手,鹿城主,要劳烦你带我们出去了。”
鹿青崖摇头道,“此阵我没见过,怕力所不逮。”
赤天羽立即道,“哈,你最厉害之处就是能屈能伸,装可怜功夫一流!不要故作姿态了,你当初暗地研习梅花大阵,怕是早得了云逍遥的真传,将天下阵法之规都牢记于心。这石林迷宫算得什么?再说,你从你那死去的老婆云千里那里,也该学到不少吧?”
这话本是揶揄,但方才还低着头的鹿青崖陡然抬起头,两眼如电地看着赤天羽道,“不许你提千里的名字!”我也不由怒火哈升起,千里姐姐是故去的人,赤天羽如何用她谈笑?!
“不能提?看看,真的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痴情人。可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她宁愿化为冰块也不愿你再碰她一手指,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