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看去,更觉青冥浩大,绿野无边,除了拂面而来、摇袖而去的风,时断时续淙淙泠泠的水声,现出亘古的寂寞。人行走在柔软的草地上,渐行渐高,不知走了多远回身看只见群山交错、河流婉转。右手方尚可见河岸上停泊着那三条船,那河流却从山峰雪谷中蜿蜒回转,不知源头和终点——果然是迷宫。若不知路径必然会在随波逐流,不知东西,怕要困死在山水之间......
司空绝此行算的机密,看来是运筹帷幄许久了。
“转过此峰,有大庙,我们去歇歇脚。”司空绝回头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司空绝曾经来过这里——怪不得他说不到莘冢,地图不知真假,他本就知道去莘冢的路径......也便是说,他当初该是没能最终抵达那地方。
我心中正忖度,转过山头,一条狭窄道路紧贴石壁,水声忽然大了,却是在那石壁下的沟谷之内,风声萧瑟,陡然现出夏末秋初的景象来。
看这小路只能大家鱼贯而行了。邢戈带着两个白衣死士打头,司空绝在后,他身后是两个紫衣武士,这两人神色冷峻,身形矫健,看模样武功不弱。再后,便是鹿青崖、皇甫皓月和我,赤天羽带着一众武士走在后面。
皇甫皓月起初本拉着我的手,行走反倒被我掣肘,几次踉跄。赤天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皇甫公子,如此牵着手,可是容易失足啊。”
脚下路径不过一尺半左右,山风又大,深谷水流声让人心惊眩晕。我知道利害,便让皇甫皓月松开我,他沉思片刻才道,“那你小心,扶着石壁,不要看脚下。”
我点头。随后一行人慢慢向前走,这石壁上的小路却似乎没有尽头,远远近近的山峦看似很近,却隔着深谷绝渊,偶尔一声鹰啸破空,穿山越峰而去,更让人觉得脚下虚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路断了。
不知是何缘故,前方的小路塌陷,中间现出一段一丈多宽的断裂,仿佛被无形巨剑劈断,裂缝直插深谷,形成天堑。
这大概是司空绝意料之外,但他没打算回头,大约这里是通向莘冢的必经之路吧。
“邢戈,能不能越过去?”司空绝问道。
邢戈道,“以我的轻功,是能过得去,不过这路上都是碎石土块,只怕还会再塌。”
我抬头看,这石壁也如此,不断有碎石和土块剥落,并非可攀登的。
“试一试。”司空绝对邢戈下令。邢戈领命后,扶着石壁蹑足而起,腾跃直奔对面。我曾见识过他的轻功,该是与我不相上下,若他能过得去,我心里也便有了底。
邢戈在对面落地很轻,感觉就在他松一口气之时,他脚下忽然又响动。
“坛主小心。”两个白衣武士喊道。
邢戈忙向前迈出几步,随着他脚起脚落,这段路却又塌陷了不少,断裂变得更宽。
“圣主,这条路很危险!还是想别的办法。”邢戈惊魂未定,立在对面道。司空绝低头看了片刻,对已然到了对面的邢戈道,“你顺这条路赶紧走,到山那边等着接应我们。”他对其他人道,“我们从这里下到谷里去,寻找路径。”
这下,他也要进入陌生之地了......
邢戈领命去了,我们却从那陡峭的断口向下行走,却很是危险,河滩急流似乎就在脚下,每走一步,身形都要向下滚落。皇甫皓月紧紧拉着我,鹿青崖也在我旁边,我这一路见他分外安静,此时近了才觉察——原来他肩膀上有一个铁环,隐隐现出血迹......穿骨环。这是小桃源的一种刑罚,用特质铁环穿过锁骨,封住人的内力,除非懂得铁环的机关打开,否则乱动内力,必然会伤及内脏和经脉。
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看发觉我看他,却故意拉了拉披风,将那铁环遮住,山风吹拂乱发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沉默如山。
忽然,不远处一个红衣死士身形一晃,也许是头晕或背上的负重摇晃,极其轻微。可就是这轻微的摇晃,让他径直滚落下去,旁边的人连拉也来不及。他只大喊大叫手脚乱抓,却被突出石块撞出去,只见一个红色身影落入深谷,消失在白色浪花翻卷的河流里。前方一个紫衣死士受惊脚下滑了,身形也几乎坠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从腰间迸出铁链飞刀,插入山崖,人也在空中摇摆几下,定在那里。他拉住铁链要上来。
“别动。”司空绝下令道。果然那飞刀已然拔出一点。
“圣主救我。”那人不敢乱动,只贴在石壁上道。
司空绝靠在石壁上,目光看着两丈之下的他,目光闪了两闪道,“去下去探探路吧。”
“圣主!”那人此时不敢稍动,无处着力,目光惊诧而焦灼。
“若你不死,我立你的大功。”
司空绝这话未落,飞刀已然拔出,那人身形已然落下去。
一声惨烈的呼喊连绵不绝,司空绝听了片刻道,“这山谷果然很深。”
“圣主,我们退回去吧。”另一个紫衣死士心有余悸地道。
“怎么?袁子奇,见胡晋掉下去,你怕了?”司空绝问道。
那叫袁子奇的不再多言,就在此时,却从下面传来方才那人的喊声,“圣主,我找到路了!我找到路了!”
原来他没死。
我暗自叹息,若是我定然逃命而去!这样不顾手下人死活的司空绝,如何还值得他效忠?但转念便已明白,这些人都靠着司空绝给的极乐酒。利益的钳制,在这世上,似乎比感情和恩义更牢靠。
等众人小心翼翼下去不过数丈,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立在一处平缓支出向下望。原来,方才那胡晋所落之地,是下面十丈开外的一处突出的岩石,那里已不比上面,已然多了很多藤条苔藓,胡晋掉落之时靠着抓藤条减缓坠落,又因落在岩石的苔藓上,不曾伤得很重。
司空绝松一口气,遂命令众人顺着那写藤条下去。不一会儿都立身在岩石之上。展目看去,石壁的藤条掩映下,现出一个石洞,洞内风声隐约,很是阴冷。
“圣主你看,此处向下都是峭壁,谷底就是激流,并无路径。”胡晋神色欣欣然地道。
司空绝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路探得很好,你的功劳,我记下了。”随即他冷笑道,“我从不相信,这天下有我司空绝的绝路。”
他说着看着那山洞道,“这洞里有风声,自然有路可通。”
司空绝带着我们走进这个山洞,山东漆黑,眼前幻影叠生,我只觉皇甫皓月护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陡然呼啦作响,头顶石壁被惊起的蝙蝠扑面飞来,有一只撞在我头上,让我吃了一惊。
“如此何时摸出去?点火吧。”黑暗中传来赤天羽的声音,他却是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不行,你没闻到磷石的味道吗?若点火就会****在这山洞里。”司空绝阻止了他。
皇甫皓月叹息道,“果然是磷石,我还以为是我弄错了。。”
摸着洞壁向前走,不知又是多少时辰,终于见到前方洞口光华似新月,云雾缭绕。
......
出了洞口,却不知该怎么走了。因为这里是一片雾气的天地。那雾气丝丝缕缕,仿佛从脚底不停升起,却在头顶与四周弥散开来,让人如坠梦中,不知身在何处。这些雾气都带着温润柔滑,温泉一般,却沾衣不湿。
“雾气太重不能行走,我们还是在此处歇息吧。”司空绝说完这话,就盘膝坐下,再不说话了。
我们也觉得乏累,就纷纷坐下,还是有武士上来,给我们上了果品点心,还有装着酒的皮囊。
赤天羽照例是喝酒,只吃很少的点心。我想起当初那么艰难地替他戒酒,到底是白费了心机。看他这样子,怕是今生都离不开这东西了。
司空绝只喝了几口就放下,摘下面具细细地吃果品。小桃源的人自然乐得喝几口极乐酒,鹿青崖、皇甫皓月与我,却只进了些果腹的东西。
“你们兄妹两个,此时倒真像,这一路上什么都不说,也看不出慌张来。”司空绝看着鹿青崖和我,开口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