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圣主,马首是瞻。”鹿青崖沉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司空绝笑着摇摇头,又看着我道,“你呢?你想说什么?”
我此时已吃得差不多,却想不出要说什么,就摇摇头。
皇甫皓月掏出手绢给我擦擦嘴角,司空绝便笑道,“这么一看,我倒真像带着你们来游山玩水了。”
说完这句,他眼中寒光一闪,倒也转瞬即逝。
雾气散开时候,已是黄昏。夕阳已在青山背后,余晖返照映照空谷绝峰。原来这里已是群山深处,沟谷纵横,夕照明暗错落,山峰高低交融,天越发碧蓝如水。脚下是山坡一片,山坡上满是松树林,可听见水声悦耳。
一条蜿蜒山路穿进林中,却在山脚处露出端倪,若细白的蛇,一直到对面山脚。那里真有一座庙,却不见人烟灯火,该是废弃之地。
“不知邢戈此时到哪里了?我们却是走了近路,他翻过那山再走来,要二更十分才到,我们去那庙里等他,今夜也只能在那里过夜了。”
穿过松林,走过溪谷,暮色中齐膝高的黄色野花摇曳,赤天羽顺手采了一把别在腰上。分明鲜丽的黛色山峰在西方的发白的天空中沉寂下去,星空热闹起来,夜色降临之时,大庙的火光也亮了起来。
二更不到,邢戈就顺着火光找到了这里,我们就坐在一片废墟石林之中。这里离纷纭的江湖与尘世都很远,风声天籁如入洪荒,火光之下围坐的一群人,倒亲切起来。纯粹之地,让此时的我们变得纯粹,只是结伴前行的行者。我明白,在莘冢找到之前,必然相安无事。但到了那里,便是生死之劫,能不能生还返回,就看天意了。
我暗中想到天意,便扭头在微弱的火光里,去打量这所谓的大庙。
我流浪江湖之时,曾露宿过很多寺庙,脑海中多少都有些印象。可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庙,倒像废墟。
这大庙不知是何年所建,已很是古旧,倒塌大半,倒是那些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石块更为瞩目。不过从残骸的规模和气势来看,建这大庙的人,必然花费了不少心血。可此时岁月已久,横倒竖卧的梁柱上,雕刻精细的花纹看不出什么形状,碎裂的石碑也看不见碑文——看来这里香火早断,除了地上的闲花野草,这里该是寂寞了很久。
此时带来的小桃源死士,除了胡晋、袁子奇护卫在司空绝身边,其余的都已然在大庙四外巡视戒备,以防凶禽猛兽。赤天羽远离火堆,靠着一块石头闭目养神,邢戈立在皇甫皓月、鹿青崖和我的身后,应该是在看守我们。
皇甫皓月见我在打量四外,也环顾一番后对我说道,“好奇怪,这是一座什么庙?供奉的是什么神佛?如何破成这样?”
火堆那边的司空绝抬起眼皮道,“供奉天地人心而已......当初这里还是一座恢弘的大庙,山崖顶有拜天石柱、敬地石柱,还有大神石像。”
我看那山崖顶上空空如也,新月如眉,心中正忖度,司空绝冷笑道,“别找了,石像和拜天敬地柱就在四周,这些大小石块就是。”
我这才看这些远远近近的石块,这才发现虽然岁月侵蚀失去原貌,还能辨别出雕刻之痕,原来这些石块,是曾经高高屹立山崖上的擎天石柱和大神石像,此时却只是满地碎石,如同石林。可想当初这石柱与神像的大小!
看来这大庙之所以破损成这样,也与石像的与两个石柱的倒塌有关......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为。
如此看来,司空绝是知道此事的,但他已然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已闭上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在我慢慢吐出一口气时,耳边听见他说道,“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后面的路可就难走了。”
到了这怪庙,我们才算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莘冢,还在更神秘的远方,而道路,却越发凶险了。
这一夜,风声不绝在寂静石林废墟内绕来绕去,如同夜行鬼魂的叹息。我隐约听见赤天羽在低声的又说又笑,不知是做梦,还是心病又发,慢慢转一转头,却看不见他,倒是不远处大石上停着一只夜鸟。深山人迹罕至,夜鸟出没也不怕人,缩着脖子看着残余火光下的我们。侧耳听了一会儿,听不见赤天羽的声音了......想着这一路他倒也安静,心中也便释然,慢慢睡了过去。
天色亮起来时,我们准备动身,司空绝还是对着那山崖恭敬地拜了一拜,宛如那那神像还在。
随后我们启程,绕过一段兀立的山坡,再向前就要到雪山之地了。雪覆山白头,半山腰处却是林海满目,山风汹涌,仿佛千军万马列于阵前......
快到那小山坡前,却见淙淙泠泠有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倒影摇曳。山脚下的松边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人。
此人黑衣斗笠,静坐垂钓在山水间,看来很寻常。但一路走来,这里都没有人烟,突然出现的人,却显得诡异。
渐渐走近,那人也不见动静,司空绝却停住了脚步。
“是不是你?”司空绝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那人依旧不动,水中倒影随着涟漪摇曳,那身形似曾相识,再看那钓竿模样,我心头一惊,猜出了七八分。
“你要拦我?”司空绝继续道。
那人终于立起身来,高声反问司空绝道,“你还记得当年在东海边上的誓言吗?”
这人容貌扭曲丑陋,目光坦然清澈,正是梅家庄的三小姐,也便是我的三姨娘,梅吟雪了。
司空绝被她这一问,慢慢从怀里取出从皇甫皓月那拿走的空心明珠道,“我自然记得!但它既然又落入我手中,这就是天意!”
“让我告诉你什么是天意!”梅吟雪陡然从青石上飞扑而下,掠过河面电光火石般对司空绝推出三掌,身形之快,掌风之凌厉,让人吃惊。司空绝身形一晃躲开两掌,单臂推出与她第三掌相碰,轰然一声水面震荡,司空绝后退半步立住,梅吟雪凌空被推回那块石头上。
这次过招几乎是眨眼间。
司空绝了放下双掌冷哼道,“功力进步不少嘛!”
梅吟雪道,“你的武功,却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司空绝闻言昂首道,“既然知道,你也该知难而退,我不想伤你。”
梅吟雪立在青石上,沉静如水地道,“你武功从来比我高强,但却总会输给我。”说完,她抬起手来,那空心明珠已然到了她的手里。
司空绝大惊,在场所有人都没看见,梅吟雪是如何将珠子拿到手里的,可见她身法手法之快。
她拧开了那明珠,取出了里面的锦帛。
“你不用心存疑虑,也不必验证真伪,这东西是真的。”梅吟雪道,“你还是如此自负,东西还放珠子里,没有另放他处。”
司空绝登时大怒,指着她喝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说着作势要动,身后紫衣死士袁子奇立即举起了弓弩。
“混账!”司空绝挥袖打落了那弓弩,袁子奇的脸上也浮起三道红印,肿了起来。
这边,梅吟雪低头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闪光的小盒子,口中说道,“虽然你的小桃源我逃脱过几次,但我从不敢小看你。你拿我自然有办法,但必然对这玄机盒,没办法。”
“别——”司空绝才说出一个字,那锦帛已然进了小盒,咔嚓一声,几下明暗交错,数声轻微响动,我看见司空绝眼睛里满是绝望。
“梅吟雪,你胜之不武!靠着玄机盒算不得本事。”司空绝怒目喝道。
梅吟雪笑道,“我梅家的人从不做胜之不武的事,我用玄机盒,是怕你用伎俩暗夺此物。如今你纵然夺走这盒子,也毫无用处,你该晓得,如今除了我,谁也打不开玄机盒。”她立在对岸的青石上,神色云淡风轻。
司空绝紧紧握着拳头,终究慢慢松开,沉声道,“你的本事我知道。可你也想想我,我已到了这里,难道你让我回去吗?!已然第二次了,难道你还要我无功而返?!”
梅吟雪高声道,“是你失信在前!当初我们五人约定:永守此秘,有生之日绝不打扰此地。五人相互制约,违誓者天诛地灭!”
司空绝听到这,先是瞪着眼看她,随后慢慢取下面具,猛然一掷在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溪谷原野回荡,赤天羽不由上前问道,“父亲,你没事吧?”司空绝推开他道,“无妨。”随即直面梅吟雪道,“小丫头,这可是你在逼我!本来,我实在没打算再杀人,可你说了这事,这对兄妹,还有皇甫家这个公子,全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