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到这,江面又起了震荡,我以为是蛇鲡再次攻击,谁知这动荡却更剧烈,不光是江水,而是整个斩蛇峡,石壁在摇晃,碎石纷纷,江水入沸腾一般起着漩涡,蛇鲡嘶叫着在漩涡与浪花中翻腾,江水跳跃叫嚣,冲击着石壁,铁链在哗啦作响。
“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竟然是地动!”赤天羽高声说完,邢戈从一旁游过来喊道,“小圣主,快,江底在地动,太危险了快走!”
赤天羽随即高声对这边喊道,“你们走不走?!”
皇甫皓月拉着我向前走,我看见他受伤的手臂已被血染红,山摇地动波浪滔天,天地江河已在轰鸣中混沌,我感觉身体每一处伤口都在流血,怕是撑不过去了,于是挣扎着道,“公子,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话虽然这么说,他却越游越慢,渐渐要沉入江水。
“你来带她走!”皇甫皓月对着还在观望的赤天羽喊道,“快点!”
赤天羽在动荡的江水里看着我,倒是邢戈游了过来拉住了我,我回头却看见皇甫皓月沉入了江水中……
“公子!皇甫公子!”我高声喊了两声,赤天羽从邢戈手里接过了我,我听见江底传来野兽咆哮一样的轰鸣,一股惊人的力道如旋风雷电般从脚下升起,震得人肝胆俱裂,这是我从未遇见过的情景,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皇甫公子……”一片黑暗里,我喃喃地叫着,觉得有水喂进我嘴里。努力睁眼却觉得昏暗压抑,再次闭上眼,耳边是江彩珠的声音:
“会说话了,果然不是一般人,才半个时辰。”
是江七杀他们?
我睁开眼,才觉察这是一处山洞,我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动一下手脚才发觉,身上的湿衣服都不在了,穿着一套干净的里衫,伤口也该处理过,凉凉的。
山洞里的摆设齐全,桌椅床榻,灯盏酒具,看来这是水匪藏身之处了。
“皇甫公子——”我看着江彩珠,“救他。”
“何劳你说?看见他沉下去我就去救他了,我不会让他死的!”我顺着江彩珠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皇甫皓月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只是还在睡着。
“他怎么不醒?”我问江彩珠道,按理说,他应该比我的伤势轻。
“我给他喝了点安神的东西,让他多睡一会儿,我要多照顾他。”江彩珠收回流连在皇甫皓月脸上的目光,皱皱眉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两个男人,到底哪个是你丈夫?——看他们都争来争去的,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的啊?”
原来,这些人在蛇鲡现身之时,就找到妥帖的藏身之处再作壁上观看着我们,只是他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心中正疑惑,有人从外面进来喊道,“禀报大头领,地动后九龙江百里之内忽然断流,此时江底的河床上,全是鱼呢!”
听他这话掩盖不住的兴奋,却将本昏睡的皇甫皓月都给喊醒了。江彩珠示意那人先出去,却上前坐在他旁边,叫道,“你醒了?想不想喝水?”
只听皇甫皓月说道,“多谢姑娘……不知我妻子此时如何了?”
因江彩珠的身形正好遮挡住我这边,他并不知我也在这里。江彩珠还未说话,我已起身向他道,“公子,我没事。”
皇甫皓月坐起身来看向我,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一丝微笑。我这才看出这岩洞四通八达,由很多大小不一的洞组成,洞一角有一个巨大的齿轮,上面有手柄和铁链缠绕,着该就是江面上铁链的机关。如此我就明白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就在斩蛇峡两岸的石壁上。
一阵说话声,江七杀和皇甫皓城、高昶从一处石洞绕出来,皇甫皓城先奔到皇甫皓月面前叫道,“大哥,你没事了?!”
皇甫皓月问道,“其他人呢?”
“快刀手还有三个,弓箭手六人,划桨手……还有十一人。”
看来,皇甫世家这次伤亡还是很大。
江七杀负手立着,冷眼看着我们几个道,“怪不得冬日回暖,雾气横生,蛇鲡也反常溯流,向上厮杀。原来是要地动——此时江底地动开裂,江面断流,如此百年难遇的大事,竟让我们这一干人等遇上,大概也是什么机缘吧。”
皇甫皓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支撑着起身道,“我去看看。”江彩珠扶着他起来,皇甫皓月看看她还是轻轻推开,让皇甫皓城扶着,又看看我,我慢慢起身来跟上去,皇甫皓月牵着我的手,扶着石洞的石壁,向下有石阶,下到石阶下面,就觉得异常潮湿狭窄,估计就在地动之前,这里该是在水下的通道。
这通道我们三人难以通过,还是皇甫皓城扶着皇甫皓月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们身后,等快出了这通道,我脚下打滑,原来是淤泥……
我们到了江底。
没有了雾气,没有浩荡的九龙江。
风声从四外吹来异常寒冷,皇甫皓月紧紧拢着我,此时已要黄昏,我看见了江底的裂缝,纵横交错如巨大的刀剑劈砍而成。水印在头顶石壁很远,苔藓纵横。曾经阻拦着大船行进的铁链,此时萎靡地垂在高高的半空,我这才看出,这些铁链是从石壁上的岩洞里伸出来,而这些岩洞疏疏密密,分布在水面之下的石壁上。
这就是为何九龙江上的水匪能在官兵围剿和江湖门派寻仇时,顷刻之间消失在波涛中的缘故。我猜这些岩洞,不光斩蛇峡存在。
只是,没有了江水的遮掩,这些岩洞、机关都暴露在天光之下,没有了任何神秘。
江底,仿佛厮杀后狼藉不堪的战场,大船的残骸遍布,淤泥里还有半死的蛇鲡,在淤泥中扭动,挣扎,嘴巴一张一合,垂垂将死。
涸泽之鱼。
这些刚才才在江河里兴风作浪的水中怪物,此时却因江水江水断流化为了寸步难行,束手待死的生灵。
造化如此奇绝,这地动震裂了江底,却不知水是不是都渗入地下了呢?这沉默的大地,又能容下这浩荡的九龙江水吗?江河沉陆,陆沉江湖,天地变迁何等让人难以捉摸。
除了蛇鲡,还有很多鱼虾都困在了江底的泥沙中,活蹦乱跳,九龙江的水匪们欢呼着随手捡拾,我看见赤天羽一身泥污地立在一条死去的蛇鲡旁,和邢戈、宫白衫说话,这条蛇鲡身上插着箭,大概是皇甫世家的弓箭手射的,这淤泥里也有很多不知名的残骸,该是人残破的肢体,只和泥沙混在一处,难以辨识了。
蛇脊岭上的鹰鹊,闻风而来,欢快地享受饕餮之宴,旋风盘旋着啄食困在泥沙里的蛇鲡,它们有的还没有死,翻滚挣扎却只能任凭宰割,没有了江河,它们已然变成鱼肉,从浪涛里的猎杀者变成了猎物。
赤天羽看见了我们,看了一眼却并不说话。头顶的一个身影落下,却是江彩珠拉着一条细细的铁链从我们头顶的岩洞里跳了下来,她吹了一个口哨道,“这怪物原来也有这时候,看我不去挖了它们的心肝,给我爹下酒。”
说完,她长腿一跃,人已放开铁链踩着泥沙过去,江底的淤泥在冷风吹拂之下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江彩珠走过去并没有陷下去。
皇甫皓月在这边忽然叹息道,“但凡天降异常,人间必有****,经过这几年,江湖的纷乱算是已过去,不知……”
“喂!”江彩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正握着牛耳尖刀,举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一条大蛇鲡躺在她脚边,没想到她这么利落,已给这鱼开膛。蛇鲡还没有死透,鱼鳃一抖一抖的。
“是宝珠!”她高声喊道,喊着直接向这边跑过来,用衣襟擦了擦那血淋淋的东西,果然那竟是一颗硕大的明珠,珠彩熠熠,柔润光滑。
“这么大一颗,我送给你。”她把那宝珠举着,向着皇甫皓月。皇甫皓月道,“姑娘,这么名贵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江彩珠冷哼一声说道,“我就是要给你!这些珠宝我不稀罕。”说完直接塞在了皇甫皓月手里。
那边,赤天羽也慢慢走来,环顾四周笑道,“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事。”
皇甫皓月看他身后只有宫白衫、邢戈两人,就说道,“你带来的那些人呢?”
赤天羽道,“死了,不过无足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