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别再喝太多酒了。”曾在水从他手中夺过了烈酒。
“对啊!既然我们俊承回来了,就要好好生活,不再酗酒了。”他面带微笑地说,“一切都听俊承的。”他像个孩子一样,憨憨地笑着,然后下意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
“最好也把烟戒了。”曾在水说,“您看看烟盒上写的是什么?”
他把烟放在鼻子下,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头长叹:“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接着他转过头,举了举手中的烟说,“闻闻总可以吧?”
“记住,只是闻闻啊,如果被发现抽烟,后果很严重。”曾在水用威胁的口气说道。
曾在水放弃了旅行团制定的游览线路,在这几天里,一直和“爸爸”、灵羽生活在一起。而在这些日子里,他再没有喝一滴酒,也没有吸一支烟,虽然有时候酒瘾和烟瘾带给他巨大的痛苦,但最终还是强忍了过来。曾在水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为俊承做的,但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甚至有点嫉妒俊承。
灵羽的言语和笑容还是很少,并没有因为俊承父亲情绪和生活状况的转好而变得快乐,冷得像冰霜一样,她好像刻意地躲避曾在水,曾在水的努力也许只会招致她的厌烦,但曾在水对灵羽的喜欢之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冰冷而冷却,没有因为她的躲避而退缩,而是愈演愈烈,总想抓住一切机会和她多说上几句话、多看上几眼。
“灵羽,一起把门前的菜园子修整修整吧?”当曾在水看到那片荒芜之地时,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现在的季节不适合种植任何蔬菜。”
“总之不想看到门前一片荒芜,要不然种上幸运草,当幸运草那朵朵白色的花摇曳在风中时,一定很好看。”曾在水沉浸在想象中的景象,陶醉地说。
“如果想种,就自己弄吧,我没时间陪你做荒唐的事。”她面带轻蔑地说。
“这怎么是荒唐的行为呢?多点绿色就多点生机吗!”
她漫不经心地转身离开。
“自己干就自己干,我堂堂七尺男儿连这点小活都干不好吗?笑话……”曾在水大声地喊着。
说干就干,找来锄头和铁锹,先用锄头把杂草除掉,再用铁锹翻土松土。当然,这些说起来轻松但活儿干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只是锄草就把曾在水累得满头大汗,不时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尝到了“汗滴禾下土”的滋味,若此时灵羽能上前送杯水,那怕只是一句加油的话都足以让曾在水干劲十足。可他想要的却没有发生,身体的劳累加上心理的失落,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心想:我这是何苦啊?放着美好的行程不顾,跑别人家多管闲事,费力还不讨好,自作孽,不可活啊!就在曾在水发牢骚的时候,感觉到背后被人轻拍了一下。
“别烦我!”因为心情烦躁,所以没得多想曾在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可当他转过头时不有的吃了一惊,灵羽站在他身后,曾在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说:“我不知道是你。”
“才干多大一会儿就累成这样了,还堂堂七尺男儿呢!”顺势递上一杯水,“梁伯让我给你送过来的,怕你中暑。”要转身的时候说,“适可而止,别累得生病,那样不值。”
“没事没事,你也太小瞧我了。”曾在水激动地说。
她突然停下了迈出的脚步,若有所思的说道:“湖边的幸运草是俊承和我一起种的,你可以从那里移植过来。”然后淡淡地走开了。
因为灵羽的一杯水,曾在水像是加满汽油的跑车,干劲十足。他夸张地挥舞着锄头,拿锄头插入泥土发出的声音如歌声般悦耳,干着干着就忘记了劳累,忘记了日行中天,大把大把的汗尽情地抖落,衣背湿透。曾在水看到荒芜的园子被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条,看见灵羽面带微笑开心的看着自己,然后走上前掏出手绢轻轻地为自己擦拭汗珠;他听到耳边灵羽的呢喃,娇嗔地抱怨自己不应该如此劳累;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悸动,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像乘云一样飘飘欲仙。
突然,乌云四起,狂风大作,天地在一瞬间变得暗无天日,身体也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以至于看不清灵羽的脸,抓不住灵羽的手了。曾在水疯了似的呼喊着灵羽的名字,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可越是想跑起来,腿就越是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艰难万分,在这无尽的黑洞中,痛苦地挣扎并呻吟着,这种突然失去心爱的人的感觉令人窒息,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想用这种懦弱的方式来祈求上天的怜悯:把从我心中扯走的人还我。
“俊承,俊承……”
“爸,爸……”曾在水无力地呼喊着,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不行。
豆大的雨点落在曾在水的脸上,乌云经雨水的冲刷颜色变得淡了些,这一丝的凉意让人清醒了些许。
“俊承,俊承……曾在水,你醒醒!”是灵羽的声音,在这黑洞中曾在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站了起来,没有了黑幕的压抑和对失去的恐惧,轻松了许多,他睁开了眼睛。
灵羽泪眼婆娑的呼唤着曾在水的名字:“曾在水,快醒醒啊!”看她流泪的样子让人心疼。
“灵羽,我没事了。”像婴儿吮吸母乳一样,曾在水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
“没事就好。”她用力地擦了擦眼泪,然后取下曾在水头上的湿毛巾说,“我给你换块毛巾。”
“梁伯呢?”
“哦,梁伯在厨房给你煮绿豆汤呢!”她先是一怔,继而略带喜悦地说。
因为绿豆汤,下午的时候中暑的迹象完全消退,曾在水拿起锄头坚持要继续干活,当然,梁伯和灵羽是坚决反对的,不过曾在水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任人都能摆平的,在他的坚持下,他们最终选择妥协。灵羽坚持和曾在水一起去干活,他心里的花都怒放了,真的感谢这次中暑,而且巴不得能再生一场病,也许只有这样灵羽才能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以及若即若离的爱意。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真的变成了俊承。”她边种下一株幸运草边说,“俊承的离开和我有直接的关系,虽然我明知道你不可能是俊承,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想。”
“我就是梁俊承,你暂时就当我是梁俊承吧!”
她朝曾在水淡淡地笑了一下,大声地说:“对,你就是俊承。”
“我是梁俊承。”
灵羽在园子里开心地笑了,曾在水也大声地笑着。她迎着夏日的微风忘情地跑了起来,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如流水般柔顺,如丝绸般亮泽;风掀起了她的裙角,那一抹淡紫色如一朵丁香摇曳在风中;那轻盈的身姿,随风舞动着,如五线谱上跳动的快乐的音符。
曾在水不知道宋灵羽的快乐在悲伤这座大山下压抑了多长时间,但在今天这不经意间的释放中看到了如其名字一样的灵动。曾在水也知道这种快乐只是俊承能给她的,但他却不想追究这快乐的源泉,只是简单的希望她快乐就好,就像别人说过的:真正的爱是不求回报地让对方感到幸福。
随着最后一株的种下,太阳也跟着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在他们俩的共同努力下,小园变得盎然,灵羽盛了一桶水,慢慢地喷洒着,叶子上沾满了水滴,个个晶莹剔透,闪着幽幽的光芒,像是夜行的精灵,也许在不经意间他就会从叶子上跳到你的脸颊,给你一个轻轻的、甜甜的吻。
灵羽长出了一口气,很满足地说道:“大功告成。”
灵羽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她的衣襟湿透,汗水也漫上她的面颊。她只顾陶醉于满园的绿色,更重要的是陶醉于往日和俊承一起种下湖边幸运草的回忆,曾在水有点欣慰同时又有点心酸,为她能找到久违的幸福感到欣慰,为自己总不能融入她的生活、她的记忆而感到心酸。曾在水想上前一步掏出手绢给她擦拭汗珠,抑或是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他不能,他不是俊承,说到底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让别人用来寻找回忆、寻求安慰的工具;一个供灵羽和“爸爸”在受伤时用来发泄而随意射杀的靶子。
“看,我们的成果。”灵羽捋了捋头发自豪地说。
灵羽的“我们”把曾在水从可悲、可怕、可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渐渐地发现,在以俊承的身份生活的日子里,原来想想自己还是曾在水这一事实都变成了奢侈,这里的“我们”能指谁?无非还是灵羽和俊承。心好像也跟着太阳沉入了地平线以下,万劫不复。
“孩子们,快收拾收拾回来吃饭。”梁伯故意调着嗓门喊道,好像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当曾在水看到这一桌丰盛的饭菜时,心想用“工程”这个词来形容真的不足为过。且不说鸡鸭鱼肉这些可以买到的熟食,单从各种炒菜上就着实让人大饱口眼之福。
他情不自禁地介绍劳动果实:“这道是炝炒土豆丝,这道是醋溜小白菜,这道是宫保鸡丁,这道是鱼香肉丝,这道是……”
介绍完菜名他又开始介绍烹饪所需的各种食材,曾在水早就被各种鲜美的食物所吸引,已经无暇顾及到底是用什么制作的了,情不自禁地说:“爸~可以开始享用晚餐了吗?”
他转身走进厨房,端来一个瓷质的容器,眉飞色舞地说:“珍珠翡翠白玉汤,孩子们慢用。”
“此汤该作何解释?”曾在水为其精致的名字所吸引,不禁好奇地问道。
“疙瘩是珍珠,白菜是翡翠,豆腐是白玉。故名为珍珠翡翠白玉汤。”说完他便沉浸与自己的“聪明才智”之中,哈哈的大笑起来。
“我不吃豆腐的。”当曾在水听到说有豆腐时,没多想就说了出来。
梁伯的笑声戛然而止,灵羽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他仓皇并略带自责地说道:“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与此同时,灵羽小声地呢喃了一句:“怎么完全一样。”
“不过看起来如此诱人的汤一定很好喝。”当曾在水意识到这句话把整个氛围搞得十分尴尬后,便自顾自的圆场,拿起勺子,尽情地大快朵颐。
“别为难自己,我是太高兴了,忘了你不吃豆腐了。”他略显局促地说。
“不说这个了,你们看桌子上的美食都等不及想要我们吃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灵羽赶紧上前解围。
“对对对,俊承和灵羽都别只看着了,赶紧动筷子吃饭。”其实曾在水早为了圆场开吃了。
不一会儿,餐桌上的美味如狂风掠过的戈壁,飞沙走石般的被曾在水席卷一空,梁伯和灵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从眸子放出的光好像在说俊承没吃过饭似的。曾在水抚着挺圆的肚子,无限满足地说:“吃得好饱啊!”而且还特别不争气的打了一个饱嗝,顿时屋内充满了笑声。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三人会一起去湖边钓鱼,会一起去镇里购物,会一起做很幼稚的事情,会一起做很成熟的事,总之,三个人总是“黏”在一起,彼此之间早已达成默契,谁也不会轻易地放开彼此的手,怕一不小心失去似的,当然,在这样的日子里谁也没有觉得很荒唐,反而好像都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似的,都努力地说着笑着,让不大的房子里却总洋溢着欢声笑语。
快乐好像永远都很短暂,像滑腻的鱼一样,你越是想要抓住它,它就越是扭曲着身体摆脱你,最后留给你的只能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随旅行团出行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纵使有千百万的不舍也必须面对,毕竟曾在水不是梁俊承,而且这山村农舍也不是他的家,即使他再想继续充当俊承,再想生活在这种天水一方,纯洁自然的地方,也必须要回到真正生他养他的家,伴他成长的城市,而这儿只能是一段美好而离奇的回忆了。
“明天一早的车,我要回去了。”坐在古柏下的石凳上曾在水小心翼翼地对灵羽说。
“我知道。”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爸爸,哦不,应该说梁伯怎么办,是要打算把真相告诉他吗?”
“梁伯伯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好多了,我想他能更坦然面对这些了,况且,你明天是必须要走的,如果不说出真相,恐怕无法用正当的理由圆这一谎言。”她长出了一口气,略显无奈地说。
“对他来说有点残忍。”
“幸福总是在人们敞开心扉,想要用尽一切力量全身心地去迎接它时悄然抽身。”她若有所思的继续说,“你在的日子,我能感受到梁伯心里的包袱轻了很多,所以不用担心,另他感到伤心是肯定的,但我们应该相信他能走出痛楚。”
“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今天晚上还是我走以后?”
“不如做面对面的交流,让离别前做充足的心理准备,只有在离别的时候把不能拥有和思念的苦楚享用殆尽,今后天各一方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些。”她决绝地说,“今晚我为你置备一桌欢送宴,感谢你的帮助。”
“你言重了,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很高兴,这同样是对我的一次救赎。”
“救赎?”
“嗯,一场感情的救赎。”曾在水没容她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记得你答应我的,那个故事。”
“会的,我一直都记着呢!”她仓皇地回答道,继而起身说,“天也不早了,我回家准备晚饭,你再想想该如何说出真相,也许暴风雨真的要来了。”
看她的背影一点点的模糊,曾在水没有追上去,他的确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把事实告诉俊承的父亲,如何把他的心意告诉灵羽,这是最后的机会。
回到家的时候,曾在水听到厨房里的争执声,大概的意思是灵羽要帮助梁伯准备晚饭,但他坚决不同意,一定要自己亲手烹饪每一道菜,灵羽拗不过梁伯,低着头走了出来,曾在水连忙上前问发生了什么,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梁伯今天坚持不让她插手,而这样的坚持令她感到心里毛毛的。
不一会儿,桌子上有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可曾在水一想到他忙碌时脸上挂的汗珠,看自己吃饭时脸上慈祥的表情,和自己说话时温柔的言语曾在水就完全没了食欲,他不忍,不忍打破一段美好的梦境,一份父亲对儿子深深的爱。曾在水看着这饭菜有点哽咽,这爱让人感到悲伤。
他也坐了下来,手里拿了两瓶白酒,举起来向曾在水示意了一下,好像是要得到允许,曾在水长出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问道:“是特殊的日子吗?都说过要把酒戒了的!”
“咯咯……”他笑了了笑说,“犯人还有放风的日子,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酒徒,今天就喝一点点。”
曾在水被他说得话逗得有点想笑,但还是觉得很苦涩,难道今天的自己不需要酒的麻痹,酒的刺激?曾在水学他的神情,俏皮地说道:“谨从父亲大人的命令,就喝一点点。”
“我也要来点。”灵羽一把抓过一个酒杯,行色笃定地给自己满上了。
在这莫名的氛围里,他们分明知道各自的心里都装着秘密,但只要还能隐藏,哪怕仅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的遮掩,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去捅破,然后把鲜血淋漓的心捧在手里观赏,这是一种畸形的平衡态势,只要一个躲闪的目光,或者只是一次急促的呼吸便会轻易地将这种平衡打破。
“俊承。”
“灵羽。”
“梁伯。”
三个人同时喊了一声。
“梁伯伯,您先说。”
“不,还是俊承说吧!”
“不如灵羽先说。”曾在水分明知道灵羽接下来说的内容是多么残忍,但还是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无论如何我说不出口,对不起灵羽,还是你说。”
灵羽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脚在地上点着小碎步,手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拨弄一下筷子,目光变得有点躲闪,不时地看看曾在水又不时地看看屋顶,最后不经意落在了父亲的身上,终于长叹了一声说道:“俊承,不,是曾在水。明天曾在水就要离开我们了。”说完后她猛的喝了一口酒,眼里湿湿的。
曾在水把头深深地埋在手里,准备接受一场疾风骤雨般的责骂,抑或是一场撕心裂肺般的嚎哭,再或者是一场压抑无声的沉默,然后再和灵羽竭力地解释,求得他心里的好受,同时求得自己内心的安慰。但他的反应出乎了所有的猜测。
“我知道。”他啧了一口酒,平静地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他看了看灵羽,又转向曾在水说道:“你和俊承长得真的很像,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眼花了,以为自己因为醉酒而出现了幻觉,但当我抱住你的时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的时候,真的吃了一惊,我以为我的俊承真的回来了,我仔细地把你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就当我骗自己说确定无疑的时候,我发现了你和俊承唯一不同地方,你没有眉心的那颗痣,但你说话的方式,和做事的方式简直和俊承如出一辙,我便又开始了自我安慰与自我欺骗,在吃饭的时候,在走路的时候,在睡觉的时候,在梦里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就是俊承,我以为这样骗自己的次数多了谎言也就变成了事实,所以我很开心,很开心和我的俊承在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说笑、一起生活在山里的小屋。”说着说着他就哭了,流着泪的他继续说着,“当我骗自己相信了你是俊承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改变那个颓废懦弱的父亲,我不再酗酒,不再吸烟,当我被各种身体的不适折磨着,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想起我可爱儿子的笑脸,想起我温暖的儿子的叮嘱,所以我要挺住,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能辜负了俊承、在水、灵羽深深的爱。”
灵羽只是不停地吃东西,嘴被塞得满满的,脸上淌着泪,手不停地用力地擦拭,好像再说;怎么就擦不干呢?
梁伯停下来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面容悲伤却不显痛苦,他拉住曾在水的手说:“谢谢你俊承,谢谢你在水,我完全走了出来,不再感到痛苦,不再沉沦,不再颓唐,不再逃避。我早知道你明天要走,但我还是想你当我的儿子,不再是俊承,而是在水!”
“爸!”曾在水同样紧握住他的手,用力地喊道。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承受了多少痛苦,但曾在水亲历了他从痛苦的深渊里爬出来的过程,在一次次的自我欺骗中挣扎,在一次次的清醒中迷茫,又在一次次的迷茫中清醒,迷茫地牵着曾在水的手却清醒地看着俊承的脸,也许中年丧子的苦楚也不过如此了,但同样要说谢谢的是自己,让他尽情的沐浴了一场父爱的救赎。
“哎!哎……”他十分激动,用力地点着头答应道。
他转头朝向灵羽,饱含柔情地望着默默不语的她,继而握起她的手说道:“小羽,伯父同样也十分的感谢你,感谢你曾经给予俊承的所有,感谢你现在给予我情感的解脱,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儿,所以你不必为这个善意的谎言而感到内疚和自责,我能了解你的心意,同样我也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虽然表面上假装很坚强,因为我同样尝过失去最心爱的人的感觉,那远比在心上划上两刀来的更惨烈,我知道若是劝你忘记俊承,这远是不可能的,但就如同你劝我一样,人不能只生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不能只沉浸在另一个人的回忆里,人总是要接受现实,面对生活的,难道规劝我可以使用,就不能说服自己吗?听伯父的话,别再回来寻找俊承的影子,寻找只会令自己更加痛苦的回忆了,你一直这样深陷于自我的惩罚中,真的就觉得轻松吗,真的会让我感到欣慰吗,真的会让远方俊承快乐吗?”
灵羽放声哭了起来。
“现在看到你的痛哭反而让我感到安心,要不然坚强的外表早晚会被沉重的心理负担压塌,我们灵羽本来就很柔弱,为什么非要承受如此的伤痛?”他像是说出了压抑很久的话语,长叹一声,感觉突然就变得轻松了许多,他站起来拉着曾在水的手,十分庄重地说,“灵羽一定要幸福,所以一定要从以前的生活中走出来,一定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我也看得出来在水是喜欢你的。”说着就把灵羽的手放到了曾在水的手心,用力地攥了一下曾在水的手又说,“灵羽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灵羽触电般的把手急忙地从曾在水的手心抽出,惊慌失措地说道:“梁伯,你喝醉了,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况且曾在水也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开始。”曾在水急忙的说,“我愿意保护你、爱惜你、带给你快乐和幸福。我愿意接受梁伯的嘱托,请你也接受。”
“你也喝醉了,受酒精的刺激才说出这样的话。”她摇着头说。
“不,酒后吐真言,这些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曾在水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握不住,恳切地说着。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喝醉了,这都是错的,我怎么能忘了俊承。”她用力地把手再次从我手心拔出,失魂落魄的说,“我很累,要回房间休息了。”说完就挥手离开,只剩下曾在水和梁伯面面相觑。
“是我太鲁莽,还是我根本就错了?”曾在水全身僵直在原地,无奈地看着梁伯。
“没有,谁都没有错。如果说错,只能说造物主赋予人以感情这件事是错的。”他并没有为此而表现得十分惊讶,好像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然后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我要给你一件东西,也许这样有利于你和灵羽的交流,能帮她走出痛苦的泥潭。”
“是什么?”
“日记本,俊承的日记。”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递给了曾在水。
日记本用牛皮纸整齐地包裹着,足见其在父亲心中的重要性,曾在水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像是教徒接受圣主的洗礼一样,庄重地打开,一个黑色革质16开大的本子呈现在曾在水的面前,虽然未曾打开,但足以想象到里面藏了很多秘密。他有点吃惊,试探的问道:“可以打开看吗?”
“是的,但我并不是想让你永远纠结于俊承的过去,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帮帮灵羽,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本不应该承受这份痛苦。”说着说着他好像回想到些什么,有点失神。
他继续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和灵羽一起送你。”
“嗯。”酒精的作用让曾在水的精神有点恍惚,他深切地感到今天的行为和言辞十分的唐突,但早已分不清这样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只是心理得到莫大的安稳,至此不用小心谨慎,以后亦不会觉得后悔。曾在水晃着身子怀着对日记本巨大的好奇之心沉沉的睡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曾在水就醒了,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内心充满了幸福之情,马上就要离开了,心里觉得舍不得,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此地,看望“父亲”和灵羽,一想到山高水长,曾在水感觉眼里酸酸的。起床将被子叠好,书本和笔摆好,衣服鞋子归置到橱子里,和初进俊承房间时一模一样。换上自己的衣服,不过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呢!推开门,悄悄地走了出去,没有叫醒熟睡中的他们,换言之不想面临和他们分别的场景,怕看见他们流泪,更怕自己也难过到掉眼泪。
车子在村口的古柏下,随团的游客看到曾在水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投以好奇的目光,曾在水并没有感到不自在,也没有上前和他们聊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抱着那个日记本蜷在角落的座位,这一刻他需要安静。当靠着窗看到外面的景色时,曾在水才真正意识到这是要离开了,也许再也看不到那个清澈秀美的湖,再也看不到他亲手种下的幸运草,再也见不到这个意外的父亲,再也见不到他深切喜欢的灵羽了。到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竟然愚蠢到没有要灵羽的联系方式,而且令人遗憾的是再也听不到灵羽要亲口为自己讲述的悲伤故事,曾在水突然间很恨自己,恨昨晚的鲁莽,结果他将一无所有地离开灵羽。
“感谢大家的友好合作,以及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们的行程到此结束。”导游清点完人数后做了最后的总结,“车子要启动了,请大家坐好。”
随着车子发动机的抖动,曾在水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心里好像还在期盼着什么,不由得向窗户后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灵羽正抱着一个东西,跟着车子在后面跑。
“师傅,停车,停车!”曾在水大声地向司机喊道。
“吱”的一声,车子停了下来,这是曾在水有史以来觉得刹车声音最好听的一次,他赶紧下车,心理的那份期待也跟着落了下来。
“我答应过你的故事不能亲口讲给你听了,这个给你。”说着把一个和父亲给曾在水的一样的本子塞到他的手里,“日记本,我的日记。”
“这个也给你,谢谢你的帮助,这几天我很开心。”她又从脖子上把一块儿玉坠摘下来放在曾在水的手里,很庄重地说,“一定要好好保管!”说完转身就跑开了。
“怎么才能联系到你?”当她跑开的时候曾在水猛地一下会过了神儿,不过此时她已经离开的很远了。
她没有回答,一直往前跑着,曾在水想她一定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是这样的。
“快点儿好吗?其他旅客都在等你一个人呢!”导游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曾在水连忙道歉。
回到那个座位,整理了一下思路,看着两个相同样式的日记本和一个玉坠,那个悲伤故事已经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