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中考完的当天晚上,母亲坐在灵羽的床边,轻轻地抚着灵羽的头发说道:“我要和你爸爸离婚了,最近这几天就会办理。”
灵羽没有回头,流着眼泪没说话,其实这样的结果她早已料到,只是先到与后到的区别,之所以拖到现在,是母亲苦苦哀求父亲一定要等到自己参加考试完以后再离。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回到家以后从不正眼看她们母女,而且经常打骂母亲,灵羽恨透了父亲,她不需要那个男人的怜悯,甚至巴不得赶紧离开他,赶紧离婚。
“小羽,你跟谁?”母亲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
“你。”灵羽转过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母亲,“妈,你脸上怎么了,他又打你了,是吧?”
“是我不小心撞的。”她慌忙地掩住脸解释道。
“我不信,我要找他算账。”边说着边起身往外走,“我再也不允许他欺负你了,他不配当一个丈夫和爸爸。”
母亲一把拉住了灵羽,急切的说道:“你别去找他,他不在家。”
灵羽转过身抱住母亲泣不成声:“离婚,马上离婚。”
法院的宣判结果下来的那天正好是中考放榜的日子。灵羽拿着宣判书和成绩单百感交集,只是两张纸,却是生命的转折点,一张把她送进了单亲家庭,一张能把她送进了一所普通的中学。
在离婚的当天,那个平时凶神恶煞的父亲突然变得十分温和,总是用温柔的眼神看她们母女,但每次都被灵羽冰冷的目光挡了回去,因为心中的恨,灵羽暗想:是离别前的怜惜吗?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我用不着,快收起你那肮脏的嘴脸吧!房子和花店都留给了她们母女,结果还算不错,起码有她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法院出来后,男人上前抚了抚灵羽的头说道:“照顾好妈妈。”
“我会的,但不需要你教导,你从没做到过,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灵羽冰冷地说,“把你的手拿开,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男人尴尬地站在那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脸色铁青,不过他又赶紧补充道:“一起吃顿饭吧?最后一次团圆饭。”
“不用了,想到和一个心猿意马的人共进午餐就会起鸡皮疙瘩,你还是约你的相好儿吃饭吧!”灵羽嘲讽道。
男人站了良久,他万万没想到只是一夜,以前乖巧懂事的灵羽竟变得对他如此尖酸刻薄,而他也明白造成这结果的人便是自己,自责之心涌上心头。
因为沉重的打击,灵羽感觉身心疲惫,这几天一直很低落,总是趴在书桌上发呆,有时候拿着小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一看就是一天。她总是想,为什么一个完美的家庭毁于旦夕,难道之前夫妻之间的恩爱只是作秀或者说敷衍着彼此,难道之前父女之间的爱也只是对血缘关系的搪塞?她不停地追问自己,不停地思考,但结果只有一个,爱像美丽的花瓶,当你静静地观望时,当你高高地捧起时,它是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艺术品,不过,它是完全经不起考验的,只是小小的颠簸或者不小心从手心的脱落,它便瞬间分崩离析,那碎片刺痛你的身心,把你变得体无完肤。
她不相信爱了。
“灵羽。”灵羽房间的门旁站着的女孩轻声喊道。
是杨梓欣,灵羽最好的朋友,父亲是大学教师,母亲是中学教师,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一岁,和她们同一年级,杨子欣十分聪明,学习成绩很好,和灵羽生活在一个小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邻居眼里的她们像亲姐妹一样。
“快进来,随便坐吧!”灵羽放下镜子,忙站起来说,“有什么事吗?”
“看看你有没有事。”杨子欣小心地说。
“我没事儿,考不好也不至于像天塌下来似的,去二中也不错,起码学费很低,更何况,学习主要还是靠自己,只要努力,考上好大学应该没问题。”灵羽故作轻松地说。
“我相信你,学习方面从来都不用别人担心,但你知道我更关心的是关于你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儿。”梓欣鼓足了勇气说道。
“又不是生死离别,何况我也没那么脆弱,只是……”灵羽面带犹豫地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有一点恨,恨他把家庭弄得支离破碎,恨他把爱毁灭。”灵羽的眼里好像燃起一把火,十分仇恨地说。
“不不不,别仇视任何人,人不能生活在仇恨里啊!也说不定宋叔有难言之隐。”梓欣急忙辩解。
“难言之隐?难道说在外面花天酒地,在家里打打骂骂,甚至领着情人回家闹事儿也叫难言之隐?”灵羽轻蔑地说,“我恨他,就当他不在了。”
梓欣意识到,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灵羽的情绪将很难恢复平静,原本的好意可能只会雪上加霜,于是她赶紧撇开话题:“对了,我考上一中了。”梓欣看到灵羽眼角的一丝失落,她说,“可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上学,所以我跟你去二中吧?”梓欣很轻松地说。
“可是你明明考上一中了!”灵羽面带疑狐地说,“你这是自毁前程,放着好学校不去,偏偏去二流的学校。”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习最重要的是靠自己,这可是你说的。”看到灵羽不说话,梓欣面带狡黠地说,“那样咱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了。”
“我妈说她要花钱让我读一中。”灵羽有点不好意思。
“那太好了!”梓欣激动地说,“你就答应吧,这样的话能一起去更好的学校了!”
“我好好想想。”灵羽转身给梓欣倒了杯水。
“我哥考得也不好,我爸妈正想办法让他去一中和我一起读呢,想我还可以督促并辅导他的学习呢!”梓欣接过水说,“你就随了我吧?”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想去,但我又很心疼我妈。”灵羽仍犹豫地说。
“我觉得阿姨会让你去一中的,这样我也放心啦!”梓欣托着下巴说,“对了,你没听说了吗?市中考状元听说要来一中,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听说三年的学费全免,每学期还有两千块的补助。”
梓欣放下手,急忙说:“名字还很好听,叫梁俊承。”
“听起来很像韩国人的名字。”灵羽笑着说。
“是啊!”梓欣喝了口水说,“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吧,看你闷闷不乐的!”
“去哪儿?”
“釜阳山区,听同学说哪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像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梓欣略带夸张地说。
“可是太远了,一天之内回不来啊!”身居城市,又逢父母刚刚离婚,灵羽是想出去舒缓一下压抑的心情,但一听到梓欣说得釜阳山区,便有点踟蹰了。
“我根本没有打算当天回来,咱们可以住在当地的旅社,也可以寄居农家,肯定特别有趣。”梓欣的眼神有点飘渺,开始了无限的遐想。
“叔叔阿姨同意吗?”灵羽想在外面玩上两天也未尝不可,但突然想必须先经得家长的允许。
“同,同意。”梓欣神情闪烁的说。
“真的?”灵羽观察到梓欣的表情,直截了当地说,“不会撒谎就别撒,说谎的罪恶感全写在脸上了,快说实话。”灵羽不依不饶的问。
“就知道得被你看穿。”梓欣作无奈的表情,“本来我说要出去旅游的时候他们是同意的,可当我说要去釜阳山区的时候,我妈坚决反对,说女孩去山区太危险,还恐吓我说有什么豺狼虎豹,山贼强盗。”
“阿姨说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操这份心也不无道理。”灵羽表示理解。
“那儿是旅游景区,治理的很好,她所担心的根本不会发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选择其他的去处?”灵羽以为梓欣受此刁难便会放弃该计划。
“不!”梓欣坚定地说,“我装作听从她的话,骗她说来你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可我们在一个小区,很容易露馅儿的。”灵羽担心地说。
“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了。”梓欣邪恶地说,“只要我能带上行李从家里出来就行,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
“不不不,欺骗家长的事我做不出来。”灵羽急忙摇头说。
“好姐姐,求求你了,哪儿真的很漂亮,风景特好,肯定不会后悔的,而且还有一个亮的像明镜一般的湖呢!你不是最喜欢湖水了吗!”梓欣摇着灵羽的肩膀娇嗔地说,“就这一次,你愿意看到我为这事儿每天闷闷不乐吗?”
“这样行吗?”当灵羽听到有湖时开始有点动摇了。
“行行行,她怪罪下来的话,一切由我承担,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看到灵羽动摇,梓欣连忙补充到。
“怎么帮你?”灵羽彻底向梓欣妥协。
“去我家帮我收拾几件衣服,就说我要去你家住上一段时间。”
“好吧!”紧接着敲了敲梓欣的头,“下不为例!”
“是,姐姐大人。”梓欣向灵羽作揖,俏皮地说。
“别贫嘴了,出发吧!”
“好的!”梓欣像个快乐的小鸟。
这么正当的理由当然不会被梓欣的母亲识破,还再三地叮嘱梓欣要懂事,不要给灵羽带去麻烦,梓欣连忙答应,心里乐开了花,但灵羽总觉得心里有一种小小的负罪感,匆匆地帮梓欣收拾完就忙拉着她离开。
次日早晨,二人怀着无限的憧憬踏上了前往釜阳山区的班车。
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青山的脚下,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仲夏的太阳在这儿的上空好像个书生,温文尔雅,并不像别处的那样燥热,一束束融合了七彩的光束照在身上刚刚好。北方山奇峻,南方的山秀美,釜阳的山则集奇峻和秀美于一身,远远望去,山的高处有奇石断崖,近看低处郁郁葱葱、五彩斑斓,被高大粗壮的乔木以及种类繁多的无名花草层层环绕。在太阳的照耀下,山顶的峭壁反射出严肃而冷峻的光芒,而山腰处密密匝匝的树叶反射出明亮温柔的葱绿,再看山脚处的花草,真像是七彩的阳光被打破,在风中摇曳着各色花朵灵动俏皮。向东望去,一池明镜映入眼帘,天空流动的白云,岸边低眉的碧柳,山上的花草树木,毫无保留地尽收湖面,好像在和水里的鱼儿嬉戏,和谐温婉,一不小心让人以为误入了天堂。明镜在蓝天的映照下同样放出蓝色的光芒,像一块儿巨大的蓝宝石,不只是哪位仙女不小心打翻了梳妆台,将这美丽的宝石深深地嵌在了大地母亲的额头。倏尔,一阵微风吹褶了平静的湖水,泛起的涟漪像极了少女脸上泛起一丝丝含羞的微笑。山稳重,水灵动,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灵羽出神地望着湖心,完全陶醉于这秀丽的山水之中。
“嘿!”梓欣突然拍了一下灵羽的肩膀。
“吓我一跳,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灵羽惊魂甫定。
“呵呵,很美是吧!没让您失望吧?”梓欣是笑嘻嘻的特意把“您”抬高了声音。
“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住宿的地方了啊?”
“不急,不急。先解决我辘辘的饥肠再说,来一场野炊好不好?”
“也好。”灵羽摸着同样咕咕作响的肚子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去湖边的那棵树下吧!”
“依山傍水,还有树荫,果然是个好地方。”梓欣很急切的样子,提着包边走边说。
“我鞋带开了,你先过去。”灵羽放下书包,躬下身去系鞋带。
“灵羽,快过来,这树……”
听到梓欣的呼喊,灵羽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顾上绑好鞋带放下书包沿湖岸向梓欣的方向跑了过去,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岸边的湿润润的青苔和自己散开的鞋带,一不小心踩了上去,脚底一滑,掉进了湖里。
梓欣听到扑通一声,心里暗想:不好。急忙向灵羽落水的地方跑去,却只能眼看着灵羽一点点往湖底沉去,可自己也不会游泳,急的直掉眼泪,大声的呼喊:“救命,救命啊!有人掉湖里了,快来人,救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嗖”的一声从梓欣身旁掠过,随着扑通一声,纵身跃入湖中,向灵羽游了过去。
灵羽像是没了力气,隐约间能看到脸上木然的表情,那男生奋力游到她身边,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拼命拨弄着湖水,被水浸湿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动作有些吃紧,好不容易拖着灵羽游了一段却又被挣扎出的并不强劲的水流冲散,男生有些焦急,那眉头是一直皱着的,是在用所有的力气,终于他再次将灵羽抱了起来,那强有力的臂膀将灵羽拥入怀里,艰难的向岸边游去。
很是漫长的时间,无论是男生还是岸边的梓欣,他们都这么觉得,这是生死的考验啊!男生把灵羽抱上岸边,轻轻放灵羽躺下,梓欣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在灵羽的脸上,不停的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陪我出来,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办,怎么向阿姨交代啊?”
男生把灵羽吸进肺里的水按压了出来,看了看梓欣说:“会没事的,一会就会醒过来的,不用担心,别哭了。”
“咳,咳……”
“太好了,太好了。”梓欣边抹着眼泪边说,“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被淹死?”灵羽微笑着说。
“你可别瞎说,如果真出了什么不幸的事,我该……”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灵羽忙安慰道。
灵羽转过头,这才发现身旁的男生,看了看梓欣又转向男生问道:“你救了我?”
男生点了点头。
“谢谢你!”说着话就要站起来。
“你还很虚弱,先去我家休息!”男生用了几乎不容拒绝的口气。
梓欣看了看灵羽,表示同意男生的说法,其实她们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恰好也解决了她们寻找寄居农家的问题。
灵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背你。”男生躬着腰说。
梓欣把灵羽扶上了男生的背,又把树下的书包和灵羽丢下的书包背上,三人一起向湖边不远处的房子走去。
灵羽伏在男生的背上,此时才细细的观察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乌黑的短发很有个性地竖着,薄薄的耳朵贴在两鬓,瘦削的脸棱角分明,像是雕刻家手下塑像脸,干净而凌厉,因为在背上,所以只能观察到这些,也许是因为他不说话的缘故,只是这些就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
“请问,你叫什么?”灵羽试探地问了一句。
男生转过头看了看灵羽,简单地说道:“梁俊承。”
这样,灵羽清晰地看到了俊承的脸。乌黑的眉毛挂在一双好像随时都可以放出光芒的眼睛上,而眉宇间的一颗痣更给这眼睛和眉毛添了几分俊朗,高挺的鼻梁下开了两叶薄薄的嘴唇,像是一开口就能吐出几朵莲花似的,他的视线无论到哪儿,眼睛总是直视着对方,射出的目光让人觉察到一种寒意,再加上嘴角的那道疤痕,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敬而远之。
灵羽的目光与俊承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灵羽赶紧低下头,虽然心里紧紧的,但仍觉得像是一束火光贯穿全身,有种悸动的感觉。
灵羽的胳膊紧紧地箍住俊承的脖子,而俊承也稳稳地背着灵羽,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背上。
“梁俊承?就是考全市第一的梁俊承?”梓欣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回想了半天,吃惊地大呼道。
俊承不动声色:“嗯。”
杨梓欣原本一肚子的好奇被这冷冰冰的一个字回绝了,识趣儿地低下了头,顿时觉得手足无措,太冒昧了。
灵羽只觉得背着自己的人神秘而传奇,心中升起了一种对秘密探索的原始冲动,想走进他的心,想融入他的生活。
“前面就是我家。”
“放我下来吧!”
“不行,你身子还很虚弱。”
朱红色的门前有一块种满各色蔬菜的小园子,红的、绿的、紫的、白的……果实正好,在微风里轻轻地点着头,是欢迎她们的到来,庭院内打扫的十分干净并且被整理的井井有条,在这稀疏的村落里,这房子显得空灵,仿佛走进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爸,我回来了。”
当他看到俊承背着通身湿透的女孩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从湖里救上来的。”
“快进屋躺下,别受风感冒了,我去拿两条毛巾。”
这时,梓欣提着笨重的行李蹒跚地走了进来,用手在脸旁扇着风,娇嗔地抱怨道:“可真累啊!”
俊承的父亲接过梓欣手中的行李,觉得这女孩眉眼间有些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可能是电视里见过吧。
“谢谢您,梁伯伯。”
“不,不客气。”他先是一怔,可随即便想明白了,更觉得这女孩可爱了。
“都赶紧进屋休息,我去准备午饭。”
“不用管我了,我没胃口。”灵羽有气无力的说道。
俊承的父亲隐约看到了灵羽眼角的泪痕,知道这女孩结了愁怨,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踱进了屋。
梓欣只觉得自己犯的错不可原谅,帮灵羽换了衣服后便一直守在身边,灵羽也只好拖着欠佳的身子反过来安慰梓欣,勉强地吃了几口饭。
梓欣如释重负,随后又安抚灵羽躺好睡着。
俊承的父亲问刚从房间走出的梓欣:“你叫什么?”
“杨梓欣。”
“房间躺着的女孩呢?我看她好像有心事。”
“宋灵羽。”梓欣顿了一下说,“是啊,她父母刚离婚不久,中考也没有考好,最近总是抑郁寡欢的样子,为了给她散心才决定出来游玩,可没想到会出意外,幸亏没有大碍,要不然我该怎么面对阿姨啊!”
“也许不是意外呢!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做傻事。”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做参考意见。”
梓欣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当时灵羽并没有挣扎呼救,重要的是灵羽会游泳,如果不是有人及时相救,她是会任自己沉下去的。因为情况紧急,加上救人心切和随后的内疚自责,梓欣并未多想,如今细细想来,实在是可疑,灵羽可真是太傻了。
灵羽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柔和的暮光越过窗棂正轻轻地叩着她的眼帘,她起身要走上屋顶,去看看日落,路过厨房的时候看见梓欣正帮着梁伯伯在厨房准备晚饭,虽不是真正的父女,但他们说说笑笑和谐的样子还真叫人羡慕,可灵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她觉得自己永远失去了得到父爱能力了,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独立于世界之外了,眼眶湿了,赶紧低着头走开了,不能在看下去了。
“哦?你也在这!”当看见俊承的时候,灵羽有点吃惊。
“嗯,天气不错的时候我总会上来看日落。”
“你知道,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看日落。”
“为什么?”俊承好奇的问道。
“夕阳,有着血一样的红色,下一刻就会沉入天的尽头,它代表着残忍、疼痛、沉沦和灭亡。”灵羽的眼中闪过一抹类似邪恶的冷光,显然这目光中带着痛苦。
灵羽陷入自己的价值判断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俊承略带吃惊的眼神,俊承怎么都没有想到如此柔弱纤细的女生竟会有如此惨烈的想法,近乎破坏性的价值取向让他心里一紧,眼前的女孩一定有不为常人的身世和秘密。
“你能懂得这落日和心灵相契合所铺陈开来的忧伤吗?”灵羽继而追问道。
“你坐下吧!”俊承故意撇开话题,他不想进入灵羽所臆造出的血淋淋的世界中,因为他不想将自己的悲戚赤裸裸地捧在手心任由别人观看。
灵羽同样察觉到俊承的闪躲,也为自己咄咄逼人般的言语感到不好意思,她不再出声,只是看着落日并幻想自己也能同夕阳一样就此坠入天际,不再问世间的琐事。
夕阳正好落在灵羽的身上,整个人镶了金边似的翘楚动人,她的眼里好像总有流不完的泪水,泛着金色的涟漪,深而透彻的眸子像是随时都在呢喃细语,引得俊承的神魂意游其中,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就在走进。
“救你的时候感觉你并没有求生的欲望,这不只是一场意外吧?”
“梓欣和梁伯伯在厨房一起做饭呢!很开心的样子。”
“嗯,很熟很亲的样子。”
……
“在跌入湖中的一瞬间我是想死来着,其实我会游泳。”
“为什么?”
“我爸有了外遇,和我妈刚离婚不久,我心里难受,所以就想借这次意外一了百了。”
“太幼稚了,难道没有考虑过你妈妈的感受,如果你死去,她连一个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怪只怪我太恨了,以为这样能报复他,毕竟我还是他的女儿。”
“你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女儿,报复只是你自私的想法,你以为的痛快只会带给家人伤害。”
“我只是不相信所谓的父爱了,什么亲情啊,根本经不起推敲,我的世界只剩下悲凉。”
“对,但凡青春时期遭遇家庭变故的人或多或少会走些极端的路子,但你更应该及时地调整这种状态,什么是爱?爱有定义吗?你失去了父亲,但至少还有母亲,她不仅为婚姻的破败买单,还要细心守护着你脆弱的心灵,你只顾着舔舐自己的伤口,恰恰忘了需要呵护的人正佯装着坚强。”俊承激动地说道。
“你根本体会不到失去的痛苦,失去亲人、失去父爱、失去曾经温暖的家!”灵羽铿锵地反驳道。
俊承突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灵羽以为自己不可一世地憎恨击败了俊承滔滔不绝的“教诲”,便情不自禁地再次走进最后一缕阳光迷幻般的自我嘲讽中,她笑自己竟能如此戚戚然,竟能如此残忍的自我戕害。
“我能体会。”俊承终于还是走进了灵羽臆造的血淋淋的世界,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悲伤捧在手心给灵羽观看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灵羽却开始逃避,也许她尽了口头上的爽快便再也没有力气将别人的伤痛取出把玩了。
“你……”灵羽的言辞闪烁。
“我也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不过是母爱。不!不能说失去,应该说是不曾拥有,我没有母亲,没有过完整的家,比起你来说更加可悲,更加可恨,我向来都是同学眼中的野孩子,我也有恨!”
夕阳已经没有了,俊承看着向西归巢的鸟儿,眼中只剩下焦灼。他们两都不再说话了。
“吃饭了,孩子们!”俊承的父亲正唤道。
此时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的确需要一个“第三者”来打破的,而俊承的父亲不自觉地便充当了这一角色,在他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如同昏沉的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把这幽长的沉默击碎了。也许是因为各自都怀揣了对方的一丝伤痛,在起身的一瞬间他们心意相通般的朝对方扬起了嘴角,也许只是只是为了表达歉意的动作,但这浅浅的微笑便印在了彼此的心上,再也挥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