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李家少爷受了伤,未婚妻进府照顾就变得顺理成章,谁也说不出什么。不过自从寒玉留下来,南轩就变得格外娇气,起不了床,下不了地,穿不了衣,吃不了饭,寒玉只有寸步不离从早到晚守在他身边,连喝水都要一勺一勺喂给他。
大家见少爷伤得这么重,也都忧心忡忡。寒玉虽然心里有点疑惑,却没法跟任何人说,因为只要没旁人在,她就不是一勺一勺能喂饱他了,他乘机吻她可是有力气的很,而且还会像馋嘴的猫无赖地吃她的唇。然而爹爹姐姐一旦来探望,他必定哼哼唧唧虚弱无力,害得李冰唉声叹气,害得她这个未婚妻赶紧表态一定加倍悉心照料他。
直到有一天,俞妈看到哈欠连天的寒玉回房睡觉,她家少爷则像灵巧的狸猫窜进厨房大快朵颐,惊诧万分的她赶紧悄悄告诉了大小姐,芸娘不以为然地笑道:“俞妈,你是越老越不精明了,他这点小心思,早被我看穿了。”
这日午后,南轩照例等着寒玉进来送饭,但来的却是姐姐。芸娘二话不说把被子一掀,直接撕掉他身上裹得布条。“喂喂,轻点,我有伤……”南轩叫唤不迭。芸娘冷笑道:“别装了,明儿就是正日子,放心吧,你的新娘子跑不掉,俞妈和夜莺带她试妆去了。”
南轩被姐姐说红了脸,只好讪讪地爬起身:“我这不就是……难得想要有人服侍嘛。”
“南轩,寒玉她真的爱你吗?”芸娘忽然问。
南轩一怔,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明天都要举行婚礼了,姐姐还这么问?”
“我不想这么问,是你的表现让我不得不问。”芸娘正色道,“你故意装病,就是为了把她留在太守府对不对?你担心她再回到姓龙的身边去,可见你害怕,你对婚姻没有信心!”
没想到姐姐这么尖锐,南轩无言以对,尴尬而烦恼:“姐姐,你别瞎操心了,我自己的事,会处理好的。”
李家少爷大婚的日子,太守府宾客盈门,喜气洋洋。芸娘订了百花坊的好酒作为婚宴用酒,所以魅兰带着几个伙计亲自送到府上。清点过后,芸娘热情地挽留魅兰:“多谢兰姑娘这么周到,留下来喝杯喜酒吧。”
“还是……不要了。”魅兰慌忙推辞,心里泛起苦涩。她做梦都想不到,李南轩娶广寒的喜酒,竟要她花魅兰送上。
“兰姑娘,你看今天客人那么多,夜莺又去帮新娘子化妆了,我这里实在忙不过来,你就帮我搭把手吧!”芸娘不明内情,依旧恳求她。“这……好吧。”魅兰咬咬牙应承下来,既成事实,总要面对,何况她不能断了大小姐这条线。
铜镜映出火红的嫁衣、华丽的珠冠和女子娇颜如花,寒玉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安静地听凭夜莺精益求精地帮她脸上扑粉。天啊,她真的要嫁为人妇了!激动、忐忑,似有无数的未知朝她涌来,她可以胜任吗?胜任做他的……妻子?
夜莺看到她表面的平静下紧紧蜷缩的手指,晓得她紧张,便打趣道:“慌什么呀,你要知道,你正在经历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更何况,你还是全蜀郡最幸福的女人呢。”
“我……最幸福?”
“当然啦!”夜莺停下粉扑,对她闪闪眼睛,“多少蜀郡的小女子梦想嫁给李少爷啊,偏偏他属于你了,还不幸福吗?要是我,梦里都要笑醒了。”
是呀,他那么优秀,寒玉心里滑过一丝甜蜜。夜莺见她唇边有了笑意,话就大胆起来,附到她耳边悄声道:“新婚之夜很重要哦,一定要把他迷住,让他下不了你的床,以后呀,他就离不开你了。”
寒玉刷地红了脸:“你……你乱说什么呀。”夜莺漫声道:“我是为你好,你们华族的女人,书读得太多,把自己捆得太死,我告诉你,男人啊是有两面性的,他们喜欢自己的娘子在外面一本正经,可不喜欢娘子在床上也一本正经哟。”
寒玉羞得捂住了耳朵:“好啦你不要说了,羞死人了。”
这时,俞妈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我有几句话对寒玉姑娘说。”待夜莺回避后,俞妈道:“寒玉姑娘,今天拜堂之后,你就是李家少奶奶了。我是李家的下人,这几句话原本不该我来说,可是南轩母亲早逝,姐姐尚未出阁,不方便说这些,所以老身就厚着脸皮吩咐姑娘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寒玉忙躬身施礼:“您是南轩的奶娘,就和嫡亲的长辈一样,岂敢当做下人。寒玉诚惶诚恐,愿听教诲。”
俞妈颔首,十分满意:“寒玉姑娘知书达理,南轩能娶到你,他母亲在天之灵也有安慰了。过门之后,就是一家人,希望你尊重夫君,孝敬长辈,和睦姑嫂。都说妻贤夫祸少,年轻人有脾气,但结婚后不同于从前,凡事细细思量忍让为先,切莫由着性子,坏了夫妻感情不说,还让下人们看不起。府里的内务过去都是大小姐操持,以后你要逐步接手,不熟悉没有关系,跟着姐姐学学就会了。做妻子的,最要紧的就是能让丈夫放心把家交给你,你明白吗?”
寒玉肃然点头:“嗯,这些话我一定谨记在心,若是做得不好时,您只管纠正我。”
俞妈笑了笑,揭开托盘上的盖子,却见一块白布和几粒红枣桂圆。
俞妈先将红枣桂圆递给她:“藏在身上,等会儿进了洞房,你将它们塞到枕头下,取个早生贵子的兆头。”说着,俞妈不由轻叹一声:“老爷这么好的人,可惜子孙不旺,你可知他多想抱孙子啊!这下好了,南轩终于娶了媳妇,老爷也有盼头了。寒玉啊,李家就全指望你啦!”
寒玉不觉表情有点僵硬,忽然心乱如麻,天啦,她和南轩订协议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生孩子这码事啊,照俞妈的说法,李家人迫切指望娶个媳妇传宗接代,南轩也这么想吗?完了,她……她这下怎么办?
她低着头抖着手把红枣桂圆藏进兜里,俞妈又拿起那块白布:“睡前给你夫君,明早让他交还我。”
寒玉愕然地看着白布:“这个……做什么用?”
俞妈一脸尴尬,这姑娘在道门学艺,啥都不懂吗?她也不好明说,就含糊道:“你别管,依我的话交给南轩就行了。”
寒玉懵懂地收起白布,等到俞妈离开,夜莺进来帮她试戴新娘的红盖头,寒玉好奇地问她:“蜀郡的风俗好特别呀,为什么洞房花烛夜要交给新郎一块白布?”
啊?夜莺见她问出来,吓得脸先泛白了一阵,慌忙去掩了门。才打量她一番,紧张地问:“真的不懂?”
寒玉摇摇头,看她那么认真,愈加不解。夜莺咬咬嘴唇,犹豫了一阵,豁出去问:“你老实说,李南轩有没有跟你那个过?”
“那个?哪个?”
夜莺拍拍脑门,状若崩溃:“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呀……”
“到底是哪个啊?”寒玉也急了。她实在不明白一块白布和这个那个有啥关系。
夜莺长吁一口气,胳膊乱舞了一下:“这么说吧,李南轩有没有……脱过你的衣服?”
寒玉涨红了脸,哪里敢回答。夜莺见她这表情,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安慰她道:“别怕别怕,男欢女爱很正常,但是你今晚一定要和南轩商量好,用别的办法遮掩,千万不要露馅,不然后果很严重。”
寒玉现在不仅懵懂,更加担心了,后果很严重?怎么联系到男欢女爱上了?到底要遮掩什么?她正要再问个详细,忽然一个小丫头咚咚敲门:“青城山的碧霞姑娘来送贺礼了。”
夜莺拍手笑道:“我还以为你师父那么小气,不给你送嫁妆了呢,终于来人了!我不打扰了,你们姐妹好好聊。”
见碧霞到来,寒玉不禁心里一沉。
“大师姐穿上新娘子的衣服,更加漂亮喽。”碧霞啧啧端详,“还以为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不见你回去,原来在太守府提前享少奶奶的福呢。”
“你别误会,是南轩受伤,我才来照顾他的。”
“其实呀,我此番来也是有喜事告诉你。”碧霞笑道,“我就要嫁给郑护卫了。”
郑护卫?寒玉刹那白了脸。碧霞若有深意地望望她:“怎么,大师姐不替我高兴吗?还是害怕了?内疚了?”
“我……哪有。”
“师父身中剧毒,大师姐难道不会害怕吗?公子无凌为了你不仅赔上性命还赔上江山,大师姐难道不会内疚吗?我可不相信你是只顾自己享乐的人哦。”碧霞悠悠道。
“你……什么都知道了?”寒玉颤声问,“可是……我需要时间,我还不知道东西藏在哪里,求侯爷宽限些时日。”
碧霞不语,掏出袖子里的小匣子:“师父送你的嫁妆。”
寒玉忐忑地打开,但见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对耳环。通体是黄金制成的,但挂钩末端却稍稍有些发白。
碧霞道:“大师姐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有白色呢?那是因为这对耳环浸渍了噬骨挫筋汤的毒,连黄金都无法躲过侵蚀。孟先生让我提醒你,当左耳环完全变成白色的时候,师父就会毒发身亡,当右耳环完全变成白色的时候,公子无凌也没救了。大师姐切莫虚度光阴哦。”
寒玉哆嗦着接过耳环,感觉像要窒息:“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行动的。”
碧霞走后,寒玉跌坐在椅子上,新婚的激动消散得无影无踪。外面隐隐传来喜庆的丝竹,听起来却像一声声讥讽嘲弄。寒玉,这就是你的婚姻吗?他想要你的宝珠,你想偷他的城防图,生活还未开始,就已注定了彼此背叛?所谓协议,就能减轻罪恶?她痛苦地望着自己灿烂的妆容,无法遏制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