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悠扬,如泣如诉,在静静的庄院回荡,让听者动容,不由得心思被牵引着,沉浸在音乐所缔造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绵绵意境中。
一曲罢了,龙御天气息丝毫不乱。“龙大哥,想不到你不仅道术高深,音律方面的造诣也让小妹望尘莫及。”寒玉由衷赞道。
龙御天微笑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箫,因为见了你的舞,才让我有心重拾音韵之美。如果有一天,我能为你伴奏一支舞,也不枉此生了。”
“龙大哥,感觉你气息稳健,是不是……伤势全好了?”寒玉闪避着他专注的目光,移开话题。
“如果我说还没有好,你会不会觉得我故意耍赖想多留你几天?”龙御天眨眨眼睛,幽幽道。
“龙大哥你……”
突然,一个哑仆匆匆跑起来,神色紧张,跟龙御天比划了一番。龙御天脸色一沉:“寒玉,看来你的未婚夫虽然不现身,却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啊……”
“怎么了?”见他神色不悦,寒玉心里没谱。
龙御天冷笑道:“有个叫端木的人找上门来,你认识他吗?”
端木?寒玉大吃一惊,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南轩出了什么事?“快,快让他进来!”她顿时着急起来。
端木被几个哑仆蒙着眼睛带到龙御天面前,才被取下眼罩。看到和龙御天站在一起的寒玉,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没有猜错,少爷暗中派出那么多眼线密切监视御天山庄,看他那样在意和紧张,自己就觉得肯定应在寒玉姑娘身上。
“寒玉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端木未语泪先流。
“端木,你快说……”
“少爷他……遭难了……”端木难过地抽泣,“寒玉姑娘,我是背着府里偷偷来找你的。因为和羌族一起筑堰,流言传到京城,大王要少爷受鞭刑自证清白……”
寒玉眼前发黑,从他决定修堰,她就担心这件事,果然还是逃不过落在此处。“那……南轩他现在……”寒玉惊慌地问。
端木大哭起来:“少爷平时明明身体很强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鞭刑之后他就失去知觉,大小姐一句话不说把他带进密室,两人就没再出来,外面的人谁都进不去。我担心极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万一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你是府上的准少奶奶,总该见他最后一面啊,所以我就瞒着府里来找你……”
见他最后一面……寒玉脚下一软,差点栽倒下去,幸亏龙御天眼疾手快扶住她。“你这小子,一派胡言!”龙御天怒斥端木,“谁不知道李南轩本领高强,连龙王都不是他对手,他怎么会被人鞭打?寒玉,你不要相信他,肯定是骗你回蜀郡的圈套!”
“寒玉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骗你!”端木急得要命。
寒玉推开龙御天,勉强站直身体:“端木,我们马上走!”
“寒玉,你别上当……”龙御天拦住她。
“一刻不见到他,我一刻不能安神。”寒玉不管不顾地往外走,眼神发直,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龙御天说什么,她冲过他身边,颤抖地抓着端木,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南轩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离开蜀郡,我就不会最后一个知道!”
龙御天怔了怔,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让开道。他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虽然建立了好感,但还不足以对抗她的婚姻。她的心思,终究还是会被另一个男人牵着走。看来要先于李南轩得到混沌之珠,还需要新的突破口。
不过,这李南轩到底怎么回事?赤焰有些怅然,这些凡人的思维真是莫名其妙!龙族崇尚强者为王,他神龙的地位是打出来的,得到天帝垂青,也是依仗他法力高超实力强大,李南轩却甘于示弱,他肯定另有图谋,莫非是骗取宝珠的苦肉计?赤焰苦想很久,并没能理出头绪。
芸娘用一袭黑色的斗篷裹住南轩,快马狂奔回府,李冰心急如焚要看儿子,竟被她一掌推开,如若无人般冲进密室。李冰又惊又怒:“芸娘,你要干什么?开门!”怎奈无人应答,密室大门被从里面锁死,谁也开不了。
芸娘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因为她已经能感觉到斗篷下的湿润,他失去了意识,法力不再起作用。果然,她刚刚进入密室揭去斗篷,赤金色的液体立刻像喷泉一样奔涌出来,溅了她满脸满身。
她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他胳膊划伤,哪像现在!血液像黄金般流淌,这种骇人的景象几乎吓呆了她,“南轩,南轩你醒醒……”她语无伦次,颤抖着双手在金色血泊中试图唤醒他。可是他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动静。
她想起他之前叮嘱的话,要散去淤血,可是,却为什么血如泉涌?她依着修炼的法门去点他的穴道止血,但毫无效果。会不会,他用法力强行控制血液流出,结果伤及了身体循环?她不由担心地猜想。
手忙脚乱中,她只能一次次用布汲干从伤口处外涌的血液。他的脉搏很弱,但并不乱,这让她稍稍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崩溃地以为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光时,终于感觉到那可怕的外涌势头逐渐减弱,并终于停下来。虽然她看不见,但可以想像他的体内刚刚完成了某种辛苦的博弈,他仍然没有醒来,气息微弱,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芸娘累得瘫倒在地,休息了一会儿,才摸索着到镜子前,擦掉头发上的赤金色,并将外衣、斗篷等等所有沾染上金色的东西统统点火烧掉。
做完这一切,她才悄悄打开密室的门。门外的一幕不由得她心头一颤,但见李冰一个人枯坐在台阶上,佝偻而苍老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单。她禁不住一阵心酸,泪落如雨,走到他身旁蹲下去:“爹,对不起……”
“他怎么样?”李冰叹了口气。
“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很虚弱,睡了。”
“芸娘,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李冰目光变得锐利,紧盯着她。
“爹,您能不问吗?”芸娘躲开他的注视,抹了抹眼泪,低声道。李冰一怔,芸娘抱住父亲:“爹,不管过去怎样,也不管将来如何,南轩永远是李家的二郎,我的弟弟,您的儿子。”
李冰眸光收缩,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抬起手,芸娘忐忑地以为要挨打,结果父亲的手落到她头上,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爹老了,寿命总有尽数,以后的日子,终究是你们姐弟相濡以沫彼此陪伴。”他笑笑,“既然南轩睡了,爹也就放心了。俗话说,老不问少事,爹难得糊涂也罢。”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芸娘虚脱地松口气,跌坐在台阶上,吓死了,要是爹发火,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爹哪里是难得糊涂呀,根本就是睿智又善解人意嘛。
忽然,黑暗里两条人影直奔过来。“端木!”待看到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芸娘惊跳起来,“你怎么把她找来了?”
“姐姐,南轩他,他怎么样?”寒玉急着就要往里冲。
“站住!”芸娘冷冷地挡住她,“谁也不许进去。”
寒玉愣住了。芸娘厉声呵斥端木:“你简直太没规矩了,没有少爷的允许,竟敢私自带人进太守府!还不给我下去写检讨!”端木没料到小姐大发雷霆,不敢辩解,诺诺退下。
“姐姐,你让我进去看看南轩好不好?他到底怎么样?我担心死了。”寒玉见端木被骂走,只好硬着头皮再开口。
“谁是你姐姐?等你做了正牌少奶奶,再叫也不迟。”芸娘鼻子里哼出一声,讥讽道,“你不是有你的龙大哥吗?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寒玉的脸红了,强忍着羞耻:“大小姐不要这样说,我是南轩的未婚妻,怎能置身事外。”
芸娘恍然状:“唔,未婚妻呐,我差点忘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你不用担心做望门寡妇,现在他还死不了。不过,我弟弟毕竟受了伤,婚礼能不能如期举办可不好说。我们李家不能耽误你的幸福,你趁早另觅高枝去吧。”
寒玉大惊:“大小姐何出此言,不管他受伤多严重,只要他愿意娶我,无论等多久,我决不会背弃婚约。”
芸娘火气上冲,大声道:“行了,高尚的少奶奶,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呢?还要我重复几遍,这会儿他需要休息,不准任何人打扰!”
见芸娘态度冷硬,寒玉心知症结所在,不敢再多说,双膝一屈,对她跪了下去:“姐姐,千错万错是我的错,随便姐姐打骂责罚,只求姐姐放我进去看他一眼,我保证不吵醒他!”
芸娘没料到她居然下跪,不由一愣,一时不知回答什么好,又颇为尴尬,便恨恨地转身朝密室走去,不再理她。
“姐姐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芸娘依旧不理她只顾走。谁知就在她快到密室门边时,心力交瘁的她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晃着栽倒下去。
寒玉急忙一跃而起上前抱住了她:“姐姐——”芸娘力图挣开她:“不用你管!”寒玉哭道:“姐姐照顾他太累了,也需要休息。就让我接替姐姐尽一尽心,弥补我的过错好不好?”
昏黄的灯光下,寒玉看到南轩全身都被白色的布帛缠绕,包得像个粽子,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不禁又惊又痛。
他的头微微侧向枕头一边,睡得沉沉的。寒玉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地在床头蹲下。一张俊美的脸毫无血色,更显得长眉沉黑,密密羽睫在眼睑下阴影浓重。
“南轩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离开你……”寒玉默默流着眼泪,呆呆地凝望着他的睡颜,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后悔,如果她不离开蜀郡,她就一定能听到消息,就算不能帮他,起码可以陪在他身边。
混沌的梦境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李南轩拧了拧眉峰,感觉身体像散了架偏又奇怪地紧绷绷。自己冒险的尝试差点送命,肯定把姐姐吓坏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抬了抬手,结果看见的是肿了一样缠着白布条的手臂,天,这是姐姐干的吗?怪不得紧绷绷的,亏她真会想办法替他遮掩!等等,那是什么?一颗小小的脑袋趴在床沿,闭着眼睛,身体缩在床下,可怜兮兮地满脸愁容。
玉儿?姐姐呢?难道自己还在做梦吗?居然是玉儿!慢慢地,看不出手指头的一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她鬓边。他只不过蹭到了一缕发梢,寒玉立刻一惊,瞬间睁大眼睛直起身体。双目交接,寒玉激动地捂住嘴,喜出望外,“你终于醒了!”
“玉儿,你回来了。”他对她露出微笑。
“这就是你说过的,戴着镣铐跳舞吗?”她爬到他身边,幽怨地看着他。
他笨拙而费力地抓住她的小手,慢慢移向自己的唇,轻轻吻着她蜷紧的手背:“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柔软的触感让她的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下来,落在他浑身肿肿的鼓鼓囊囊的白布条上,寒玉忽然觉得一切纠结都不重要了,就算他要的是混沌之珠,就算他爱的是魅兰,就算他姐姐看不上这门亲事,就算……不管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嫁给他。
“李南轩,我命令你马上好起来,婚礼不得延期。听见没有?”她吸吸鼻子,把眼泪吞回去,故意板起脸。
“这样吗?”他审视着她的手,忽然手臂一使劲,她身体不由前倾,啊——还没叫出声,她的唇已经被封住,“除非,你留下来,日日夜夜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