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维提着灯笼哼着小曲悠哉游哉逛着蜀郡的街道,这里的风格和咸阳完全不同呀,如果说咸阳城刚硬恢弘,那么蜀郡,就是婉约富丽。
生意人家店铺挨着店铺,巷子里飘荡着各种馋人的香味,街上永远都有不紧不慢的人群,买菜的、遛鸟的、闲聊的,都在光阴里从容漫步。
女人一个个都像水做的,肌肤嫩滑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连声音也像糯米般粘粘的,让管维看得两眼发直,流连忘返。哎,怪不得李冰愿意出任蜀郡太守呢,这里真是让男人沉迷的温柔乡啊,他不禁暗暗羡慕。
温柔乡啊温柔乡,管维的眼神变得愈加迷离,因为迎面有个女子也打着灯笼走过来。
她窈窕的身段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太瘦就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勾魂,她粉白的肌肤增一分太厚减一分太透就是那么白里透红地醉人,她美丽的脸蛋更是老天的杰作,多描一笔已太俗少描一笔又太淡,就是那么灿若云霞地妩媚。管维半张着嘴,直勾勾地收不回目光,天哪,咸阳空有佳丽三千,没有一个抵得上这等绝色啊!
美人就要与他擦肩而过时,忽然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娇呼,灯笼脱手,人也摔倒下去。管维急忙伸手抱住:“小娘子,你小心……”
女子失去平衡的身体完全倒入他怀中,温暖娇柔盈了满怀,一股好闻的花香味钻入他鼻息,让猎艳无数的管维也不禁失了方寸。她娇美的容颜离他不过几寸,吁息着说:“多谢大哥。”羞涩地一抬眼,忽然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逃开:“原来是御史大人!民女该死,冲撞大人……”
“哪里哪里,能扶小娘子一把,简直是管某的荣幸。”管维见她敬畏的样子,心中更加受用,“不知小娘子芳名?你,有没有受伤?”
女子羞答答施礼:“小女子花魅兰。”秀眉微蹙,纤手轻揉着腿,“幸好大人扶住我,才未曾跌伤,只是,腿扭了,走不得路。”
“小娘子莫急,我送你回家好了。”管维连忙表态。魅兰扭捏道:“御史大人千金之体屈尊送我,民女不敢当。”一边说,一边却有意无意地扭动身体,蹭着管维的胳膊。
“哎呀,小娘子千万别见外!”管维的身子早已酥了半边,眯起眼睛大胆挑唆道,“大晚上的,没有御史大人,小娘子只要想着,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魅兰红了脸,顺势偎在他怀里,娇娇道:“奴家的腿一点力气也没有,就有劳你……好男人了。”
管维半扶半抱着魅兰,行至百花坊门口,一路的软玉温香让他焦渴热胀。“大人若不嫌弃,到屋里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吧。”魅兰不失时机地建议。“既然小娘子有心,我,我就不客气了。”管维大喜。
明灭的烛光下,皓腕如玉,美酒醇香。管维几杯下肚,眼睛色迷迷地盯着魅兰,手不安分地搭上了她的肩:“小娘子,我……我可从来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人儿。”
魅兰娇嗔:“大人尽哄我呢,谁不知道御史是京城来的大官,见过大世面,奴家这样的庸姿俗粉,只怕连您府上的奴婢都不如。”
“瞎……说!”管维喝得有点高,舌根不那么利索了,“别说奴婢,就是王后娘娘也比你差远了。”
魅兰开心地咯咯娇笑,笑得管维心肝都跟着颤。“这么说,大人喜欢奴家喽?”
“那还用说,”管维放肆地在她粉腮上啄了一口,“小兰啊,你莫如跟着我去京城享福吧,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魅兰搂住管维的脖子,歪着头媚眼如丝:“大人有这份心,奴家赎身有望了。”
“赎身?”管维吓了一跳,“你,你不是自由身?”
魅兰垂泪道:“不瞒大人,我是从小被卖到官府的奴婢,能不能自由,全凭太守一句话。我在这里开酒坊,是为太守府赚钱。”
管维酒醒了三分,脸色阴沉下来,厉声喝道:“大胆!你是官婢,竟敢勾引朝廷命官!”
魅兰惊恐地扑到他怀里:“大人息怒。奴家一看大人,就知道您刚正不阿,岂是美女所能迷惑,奴家本不该邀请大人进屋,怎奈,怎奈……”
“怎奈什么?”管维怒气未歇,可是她钻进怀里的温软却让他发作不出来。魅兰羞怯地低声说:“怎奈奴家对大人一见倾心,竟幻想着大人会喜欢奴家,带奴家远走高飞。”
管维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痒痒的,她粉颈低垂的样子好生温柔,她真的对他,一见倾心?这种故事里的桥段,会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小兰,你,是真心的?”管维热血上涌。
魅兰点点头,将他的手按到自己心口:“大人,不信你听听这里,跳得好快呢。奴家深知大人决不是那种有权有势就凉薄之人,所以情愿将终身托付,大人,可否救我?”
“小兰,我,我绝不负你。”管维激动地抱紧她,“我明天就去找李冰,要他放你自由。”
“只怕没有希望,你要打他儿子,他怎会答应你的要求。”魅兰捂着脸,泪水扑簌簌地落。
这……管维语塞,是啊,李冰现在肯定恨他,只会刁难他。“那,那……”他急得想不出点子。魅兰想了想:“大人,奴家倒有一个主意,不如你趁此机会卖李大人一个人情,他一定会感激你。”
管维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王命难违,我若不打,这欺君之罪也会要我的脑袋。”魅兰道:“哟,场面上的文章自然是要做,不过,咸阳和蜀郡隔着千里呢,玩个掉包也不难。”
“这……”管维不由沉吟,她说的似乎可行,虽然有点风险。值得这么做吗?当他对上那双妩媚的眼睛时,什么疑虑都打消了,为了得到她,值得!“小兰,”他笑嘻嘻地捏捏她的脸蛋,“我答应你,不过,要不要先谢我?”
“嗯,今晚,小兰就是大人的。”
“放开她!”一声厉喝,门被踹开,管维吓了一跳,看到怒气冲冲的李南轩,他脸色陡变:“你,你怎么会……”
“管大人不在馆驿,却在我蜀郡勾搭良家女子,败坏御史的名声,我该不该向大王参上一本呢?”李南轩冷笑。
“李南轩,你……不要乱说,这姑娘虽然是官婢,但是她与下官一见钟情,下官自愿为她赎身,明日就会找你爹说清楚。”管维急忙辩白。
“花魅兰!”李南轩一把抓过魅兰,他的手扣在她肩胛,生疼生疼,毫不怜香惜玉,“你当面再说一遍,你是官婢吗?你愿意委身这个男人吗?”
魅兰忍着疼,苍白着小脸,看看南轩,又转向管维,用眼色向他示意。管维心中有数,忙道:“李南轩,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找别的人替你领受鞭刑,瞒过大王,你替小兰勾销官婢的身份,让她跟我走。一举两得,何如?”魅兰接口道:“少将军,您成全婢子吧,我愿意侍奉御史大人。”
“啊!”狠狠的一记耳光扇到魅兰脸上,将她整个人打飞出去,跌倒在地,头发披散,面颊霎时红肿,嘴角溢出鲜血。李南轩面色铁青,咬牙切齿:“下贱女人!”
管维目瞪口呆,心疼地看着挨打的美人,却不敢上前搀扶,“李南轩,你……你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太守府的官婢,就是随便我打的。”李南轩冷冷扫了一眼狼狈的魅兰,慑人的目光投向管维,“我不许她赎身,滚!”
“你……”管维气得发颤,却本能地向后缩去,李南轩的样子太吓人了,说不准,下一刻就会失去控制杀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是走为上策。管维遗憾地叹口气,落荒而逃。
屋子里安静下来,魅兰捂住脸,长发遮住了半边肿胀,衣衫散乱,伏地不语。李南轩脱下外衣,朝她扔过去,遮住外泄的春色。他的眼中闪过痛楚的神色,声音微颤:“你是天上的花神,谁允许你这样自轻自贱?”
魅兰抬起盈盈泪眼,幽怨地望向他,愤激地尖声道:“谁要你坏我好事!想想你自己吧,你有长公主的血脉,是天地间的正神,为什么要忍受凡人的凌辱?”
南轩摇摇头,略略缓和了语气:“我现在不是二郎神,我是凡人李南轩,是秦国子民。有些事你不懂,不要自以为是。”
“你说我不懂?”魅兰微微冷笑,“那你懂我吗?我早已是污浊之身,多睡一个男人有关系吗?”
“花魅兰!”她再次激怒了他,掌风过处,魅兰被从地上甩起来,抓到他面前,他的声音愈加抖颤,一字一句地怒吼:“你非要逼我说个透彻明白是不是?我李南轩,不需要女人为我出卖自己,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我只会痛恨你!”
她直视着他,挂着血丝的嘴角却浮起奇异而满足的笑容:“南轩,你痛恨我,打我,说明你还在乎我。”她抬起手,慢慢抚上他郁怒的脸颊,“你知道吗?我还是喜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郎神,我不喜欢你为那些愚蠢的凡人逆来顺受!可是我左右不了你,因为你和赤焰一样,你们都是自大又固执的男人。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魅兰的身体脏了,只剩一颗心能捧给你,你为何非要拒绝呢?”
她的话让他半晌无法开言,她的手指很凉,即使游移在他温热的面庞上,依然冰冷得无法升温。
有一种心碎的感觉涌上来,弥散在他的身体里,让他无法再掩藏心扉。“魅兰,自从再见到你,我就一直,一直有负疚感,”他痛惜地帮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向她坦白,“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洒脱,我希望你疏远我,我幻想赤焰会对你好,因为那样就可以减轻我的内疚。所以魅兰,原谅我的自私,不要对我好,我承受不起。”
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曾经把血泪仇恨都独自咀嚼的男人,魅兰却第一次看见了他情感的脆弱与沮丧,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她不由茫然地呢哝:“我,我没有想过给你这样的压力……”
“魅兰,你答应我,不要给自己贴上不洁的标签,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暴自弃作践自己,好不好?”他几乎是急切地恳求她,期待的眼神渴望着她的答案。
魅兰心里轻叹一声,这样的南轩,比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还无法拒绝,她微微勾起唇,温情得如同安抚受挫的孩子:“嗯,我答应你。”
“可是,你怎么保住你的秘密?”她忽然忧心地问。
“才说过,不许管我的事。”他剑眉一挑。魅兰瑟缩地低声问:“那广寒她……知道吗?”
李南轩默然片刻,淡淡回答:“不知道。”
魅兰咬咬嘴唇,想说什么,还是忍住没有说。扣好自己的衣襟,把他的外衣解下,重新替他披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眼波灵动:“我调的药酒,止疼的。”
他不禁微笑,这样的魅兰,才是他所认识的,暮春的荼蘼,经风历雨不减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