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之前,通远镖局的伙计们才刚刚将整个通远镖局布置好,常镖头仍在屋内拾掇账本,剩下的一群人咋咋呼呼地围坐在厢房里吃晚饭。
“那什么,哥几个。”黑牛举起一碗酒,站在灶台上,居高临下对大家示意道,“先停停,俺说两句。”
“咋了咋了?这等吃饭呢!”推杯换盏的众人随即停了下来,目光都看向黑牛。
黑牛瞅了瞅有些脏的灶台,用脚搓了搓,发现搓不干净,便只好轻手轻脚的把自己身上的状元服脱了下来,交给老唐,又把状元帽扔在了古承阳的头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啥,黑牛已经“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灶台上,双手端着酒碗,一脸的郑重其事。
“哎哎哎?这是要干什么!可使不得啊,可使不得!”老唐要上前来把黑牛扶起,众人忙上前把他拉住了。
“各位同甘共苦,志同道合,同气连枝……的袍泽弟兄们!”黑牛说着说着,情绪有点激动,“俺黑牛原本是个没了家的人,想当年闹白衣匪,上至高堂,下到弟兄姐妹,全家的人头都被杀良冒功的江彬拿去换乌纱帽了,俺黑牛一夜之间身无长物,家破人亡。这些年亏了大家帮忙张罗帮衬,俺才能活下来,活的有个人样儿。”
“黑牛啊,有话咱起来说,起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可使不得!”老唐劝道。
“使得!当然使得!”黑牛说话都带了哭腔,“明天俺就要娶媳妇了,俺又要有个家了,俺做梦都想有的一个家……俺也不知道怎么谢谢弟兄们……总之……来来来都端起碗来,俺黑牛敬大家一杯!”
众人依言纷纷举起酒碗。
“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干!”
一通觥筹交错之后,黑牛迷蒙的泪眼也不复存在了,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黑牛也被老唐从灶台上扶了下来。
“黑牛啊,人蕙娘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当初你是怎么勾搭上的,跟弟兄们讲讲呗?”酒过三巡,有人开始起哄。
“啥叫勾搭……”黑牛嘻嘻哈哈的笑着,“俺那叫爱知道不?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似的,‘你有心,他有心,秋千院宇夜深沉;花有阴,月有阴,春宵一刻抵千金’……”
“哎呀,咱黑牛兄弟还会唱戏文了啊?”
“那可不,咱陪着蕙娘去听过,啧啧啧,那感觉……”黑牛笑眯眯地琢磨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一挥手,笑道,“反正跟你们说了你们这群光棍也不懂。”
“呦呵?刚刚还跟弟兄们抹眼泪呢,现在就看不起哥几个了是么?”古承阳笑道,“弟兄们!揍他!”
“好了好了,别闹了,今天晚上别喝太多,耽误明天迎亲就麻烦了。”老唐慌忙来拉架。
众人琢磨了琢磨,这话的确对,便都悻悻地放下酒碗,准备回去睡觉了。
“那什么,等会儿等会儿,俺还有点事想麻烦下弟兄们,哎哎哎!听我说!”黑牛“咣咣咣”地敲着吃空了的饭盆,把众人的目光拽回自己身上。
“听说这迎亲前一晚,新郎得找个还没结婚的哥们儿陪着一块睡……”黑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解释道,“说是叫什么郎头……”
“切……”众人摆摆手,各回各屋,眨眼就散了。
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留下收拾厨房的古承阳,黑牛和老唐三人听到敲门声后对视了一眼,老唐放下了嘴边的烟袋锅,古承阳左手按在了腰间挂着的一把狭长的环首直刀上。
黑牛下意识地一摸背后,却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因为穿了结婚用的状元服,背上没背着自己的双锏。
很多古装影视剧经常有男男女女夜里逛大街的镜头,把古代说的跟现在一样每晚灯火通明、夜店林立、人们可以狂欢到通宵。其实这样的情景在古代是很少存在的。
“宵禁令”在古代很普遍,在明代好像改名叫“夜禁”。规定更加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期间唯有疾病、生育、死丧与公务可以通行。
前三样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和他们这托管钱物和人身安全的镖局毫无关系,那么如果不是走错了,门外的人很有可能是为公务而来。
“去开门。”常镖头洪亮的声音又从屋内响起,古承阳和黑牛交换了一下眼神,前者握着长刀去开门,后者拎着条凳从悄悄院墙内翻了出去。
将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瞧,院外只有一个人,夜深了,看不清相貌,古承阳礼貌地说道:“鄙号近日要操办喜事,暂不接客,客官若有事相托……”
“常镖头可在?”那人没等古承阳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而后走近了些,递给他一样东西,“麻烦常镖头明日将此物交予……我认得你。”
那人一出声,古承阳就有点愣,因为天黑的缘故,所以古承阳第一眼看到这人一身男装的时候,还以为这人是个男子,没想到这人说话声音居然甚是娇脆,再仔细一瞅,便发现这披风下的身材轮廓甚是窈窕。
原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啊?”古承阳不记得自己在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想仔细瞅瞅这姑娘的相貌,却无奈被披风上的风帽遮挡的严严实实地,除了她红润的薄唇,什么都看不到。
“你这把刀,我认得。”那女子指了指古承阳腰间的环首直刀。
“……”古承阳摸了摸刀,那是他父亲在他正式从军时,送给他的礼物。
那女子又不说话了,微微抬了抬头,但目光却没有落在古承阳的脸上。
“你在看什么?”古承阳顺着那姑娘的目光一抬头看,那顶黑牛刚刚扔在他头上的状元帽正好翻了过去,掉在地上。
“啊,这帽子其实……”古承阳正要解释,又被那女子打断了。
“接着。”那女子将手中的一封信掷了过去。
“……”古承阳依言伸出手,将信接住,眼睛还盯着那女子。
他还在琢磨这姑娘为什么说她认得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