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介意。”我说。“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是不是很高?”
“哪儿呀。只要人品好,有上进心,无不良嗜好,离屋下近就可以?”
“离屋下近,这条有点奇特。”
“阿妈不想我离屋下太远。毕业后本来有家国有企业聘用我,工资福利待遇都好,可惜在广西,阿妈嫌远不准我去。我不想嫁太远,这样阿妈高兴,我也可以经常转屋下。”
“这样啊。”
“其实,阿妈讲我还小,可以再玩几年再嫁人。但我们屋下的阿孃比哪个都急,接连不断的给我介绍对象,生怕我嫁不出去。实在推不过去,就出来见一面。”
吃过串串香,我们在锦江边散步。
“有么格话你就讲嘛。”见我几番欲言又止,她忍不住问道。
“没么格。”
“没么格才怪。看你的面,皱皱都笑出来了。”
“你怕晓得,我是…是不食烟不食酒的?”我心猛跳。
“你阿爸讲到过。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挠头,“你晓得我最反感什么?最反感男的打女的骂女的。要是我娶了老婆,保证不打她不骂她。手打砍手,嘴骂扇嘴。”
“那又怎样?”
“不怎样,不怎样。”我有点怯。“这阵子我在加油考试。还有就是,我们都是龙潭寺的。更重要的,我寄给女网友的那封信是给她讲,从今往后再不会给她写信了。”
她不作声。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她已超越我走在前面,无从看到她的脸,因此也无法读懂她的心。我追上去,同她并肩而行,憨头憨脑的探寻,希望得到一个答复。但她却把脸侧向锦江,眺望一艘箭矢般飞驰而过的快艇。快艇掀起白花花的浪花,如云似沫。然后,她掏出包里的MP3,接好耳机听起音乐。
“我比你大一岁半哦。”过了会儿,她突然摘下一个耳机说。
“女大三抱金砖。我,才抱了半匹。”
她扑哧一笑,待笑声收敛后,说:“顺其自然好不好?”
“顺其自然好,顺其自然好。”我紧张到脊背发凉,近似呓语的说。
又同行十分钟,心绪渐平,我的手却不小心撞到她的手。相视而笑。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极想去牵她的手,想通过这种形式给我们贴上情侣的标签。牵手意味着突破,意味着新关系的开始。牵手对很多情侣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腼腆的我来说却难如登天。我酝酿了好一会儿(甚至做好了被反抽耳光的准备),屏住呼吸,左手就像螳螂捕蝉,倏地扑将过去捉住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它们被突袭惊住了,顿时僵在我的拳头里。但没有抽走。不过却把我们前进的步子变得如打了石膏般生硬。
爬一座二十级台阶的桥。爬到一半,我脚下踩空了,震得向后急仰。这时,她才收拢所有的手指攥住我。有惊无险。但也让我们的牵手在后面的路途中有了情侣的样子。
后来我们经常约会,但每次约完会,我送她到武侯广场就回。因为是合租,她租住的地方成了我的“禁地”。
有天刚游完浣花溪公园,她接到莘莘的电话,说今晚要去男朋友那边不会回来睡。我对文婷说,莘莘都可以去男朋友那边,为什么我不能到你这边。她说莘莘的男朋友一个人住,而她租住的地方有四个人,且都是女人,确实不大方便。
为达目的,我不惜用计。快到武侯广场时,捂住头疼起来,趔趔趄趄的。她慌了,要带我上医院。我说用不着,只要喝点白开水就好。于是她也只能把我带回租住的地方,赶忙去烧开水。
这是一套二的房子,没摆什么家具,显得空荡荡。墙壁漫漶剥落,很多地方贴着废旧报纸防潮。文婷的房间仅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实木密封的拉链衣柜。再就是一根从门框拉到窗框的晾衣绳,绳子上挂满四人的衣服裤袜,蔚为可观。而镜子、梳子、箅子则在李欣房间,那里有张四人共用的梳妆台。连门都关不了,常用一把笨重的椅子抵在门背,就算关门了。
厨房在阳台上。锅碗瓢盆齐全,但布满灰垢。文婷说工作太忙,很多时候都在外面吃。而她们几个一个比一个懒,饿了宁啃面包,也不愿意开煤气炉子。眼前的煤气炉子,主要功用就是烧水,压根没粘过什么油腥。难怪看着那么新。
九点钟左右,同学之一的兆小艳回家了。文婷早就对我说过她是四人中最靓的。得见芳颜,无非善于化妆,穿得短露而已。尚春寒料峭,兆小艳已经是吊带衣和超短裙了,两根腿子上聋着紫酱色的丝袜,硬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听到文婷同我说客家话,她惊诧不已。原来他是青白江的客家人,但早就不说客家话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完全被“同化”。“没想到你们还说。”她奇怪的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外星人,“真的没有想到。”然后,仰起头,想要重拾曾经讲过的词句,到了嘴边去变成一片模糊。“听还听得懂,一点都不会说了。”
房子也看了,开水也喝了,月明星稀,我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可急坏了文婷,不停暗示我天色已晚。但我都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兆小艳过来收衣服,笑嘻嘻的帮我们解决胶着:“反正莘莘不回来,她那边空起也是空起,就不要喊你男朋友走了。”
文婷的脸刷地红了,骂道:“收你的衣服,不要多管闲事!”
兆小艳坏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面朝我说:“放心,文婷不得吆你走,样子都是做给我看的。”
文婷蹿起来,操起手要打她。兆小艳尖叫一声,夺门而逃,把门摔得乒乓作响。
最后她还是让我留下来。但有个规矩,就是要和衣而眠。睡到大半夜,我却得寸进尺,假装翻身,一忽儿把手搭在她身上,一忽儿把腿搭在她腿上,但都被扒拉掉。我仍不放弃,继续纠缠,直至把她箍进怀里两目相对,她才警醒过来。
“我晓得了,脑壳痛是假的。我怎么没看清楚你是这样狡猾的人。”她责怪说。
“那有么格办法,还不是你把我逼狡猾的。”
“你还会推责任喃。”
“其实不是都是假的,有一样是真的。”
“哪样?”
“靠拢点,我给你讲。”
她当真靠了过来。
我把嘴唇贴了上去,这也是她的第一次。
电信公司举行竞聘,这是转正良机。我填表竞聘,却意外落榜。很多实习生都觉得我大有希望,因为帮带我的师傅竞聘片区经理成功,只要他一句话,我肯定会归入他麾下。当时我也这么认为,然而事实如此。有人问我实习的时候有没有对师傅有所表示。我说请过一顿饭。他说难怪你会落榜,一顿饭就想转正,你也太天真了。其实那次竞聘,九成实习生都落了榜,按照规定,落榜者继续到属于电信的培训学校学习。两个月培训结束后,我考试合格,被分配到城南的电信分公司继续任实习的社区经理,等待来年的竞聘。稍有不同的是,这回我不怎么出去装电话和宽带了,而是同几个实习生编进到一个催欠小组催缴固定电话用户的欠费。
只要没到电信营业厅办理停机的用户都不能算停机,就算没有通话费,但座机费会因为你没办理停机而积累下去,还要再加上一笔滞纳金。我们打电话催,登门拜访催,用户都以没打过电话为由拒绝清欠,这时就要给他们讲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讲得通,谩骂打人的事时有发生。有次,我的眼镜被打落在地,被杂沓的脚步踩得支离破碎。
期间,我给文婷过了第一个生日。送她的礼物中,有条粉红色的百褶裙,一个绿封皮,右上角写着“西城小事”的日记本。我在日记的扉页上写道:把我们的爱情榨成墨汁,写一本穿粉红色裙子的幸福日记。我们还请李欣、兆小艳、张莘莘一起去吃广福桥冷锅串串庆祝。本来我想搞得更隆重,但文婷说她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便只好作罢。至于裙子,多年以后她告诉我,一上身就被三位同学取笑,因为无论款式还是颜色,都是在校中学生的风格,根本穿不出去。但当时她试完后却对我一个劲的对我说:好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