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箫景敛,东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末了还表情丰富且复杂地看了眼宋凌,叹口气:“谁能料到,箫家居然出了个他这样的奇才?”
东楼对皇家印象一般,箫家的事儿也不想插手,他定下三日之期原也只是觉得箫景敛资质不错想试试他,没想到这小子灵性悟性和决心都是万里挑一,东楼又是个视才如命的,怎么会放过箫景敛?
东楼摆摆手:“甭说了,总之呢,他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师兄师妹什么的,自古以来都颇为暧昧。东楼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宋凌,想象了一下她跟箫景敛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脱口而出:“你俩不合适呀。”
都是命苦的孩子,都值得阳光开朗的生活,这放在一处还不得互相怨念死?
宋凌没想到东楼的思维这般跳跃,当即脸上就挂了黑线,她不想接“合不合适”这茬儿,不讲话又略显尴尬,神来一笔道:“按照进入师门的顺序,他是我师弟才对。”
说完,她自己都有点儿愣,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她怎生还在意上了?
是啊,宋凌也不像在意这些的人啊!
东楼心思一转,哈哈大笑:“原来你这丫头并不是表面上这般冷清,还有点儿小孩儿样,不错不错!”这样就好玩了嘛,整日暮气沉沉的也没个意思。
二人又聊了会儿,宋凌发现,在东楼面前,她很容易就变得健谈了起来。
原本也是,若没有前世的痛苦,她又怎能硬生生地从活泼开朗的躯体里撕扯出这样一个冷静漠然的宋凌呢?
“那小子非得让我隐去名姓,说是要上疏给我弄个官职,呵呵,说的我好像在乎似的。”东楼傲娇着一张脸,居然喜欢吐槽箫景敛。
宋凌掩嘴笑了笑,道:“他也是想让您名正言顺些,何况他现今处境堪虞,凡事做在明面儿做好过私底下进行。”
廉王府耳目众多,王爷学武拜师怎么可能瞒过去?
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但东楼身份太过于特殊,只能含混掉名姓了。
“没所谓。”东楼不在乎地道,“三日后你与他到南山来寻我,届时给你治伤。不过,隐姓埋名这种事儿倒是蛮好玩。”东楼仿佛想起了什么,笑道,“既是要玩,那不如玩个大的,从今往后我就是西阁了!”
自娱自乐地兴奋了半晌,足点地,一闪身就消失了。
东楼,西阁,他起名字还真是够懒啊。
碰上这么个老顽童师父,宋凌无奈中带着轻松。
车夫被解穴,眨了眨眼,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把僵在半空的马缰使劲一抽,乐呵地吆喝:“姑娘崩急,马上就到国公府了!”
“就像箭一样,嗖的一下!”白芷瞪大眼,“江湖高手?”
宋凌缓缓倚靠进引枕里,原本藏着几抹笑的神情又恢复了冷得能结冰的样子,声音亦是毫无感情可言,她道:“你要明白,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这样命或许还能长些。”
白芷慌忙低下头,她吓得心扑通扑通跳,四肢冰冷,一滴汗珠沿着脊背滑了下来。
切莫得意忘形,走到何处都是这么个理儿。
宋凌淡漠地扫了眼白芷,抬起手指将车帘子掀起来,今儿倒或许是个好天气。
不仅天气好,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好看。回到国公府后,白芷战战兢兢地退下煎药去了,孙亦潇欢欣地围在宋凌跟前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的新闻。就连徐之婧也是没过多久就来了院子,她的社会阶层不同,自然能听到各种风声。
“为何你一来就要把我打发出去?我不走!不走!”孙亦潇气鼓鼓,叉腰,像极了一只小小河豚。
宋凌摸摸她的头,笑道:“不气不气,我给你讲一件好消息行不行?”说着,她偷偷对着徐之婧摇头,同时暗地里指了指天。
徐之婧了然道:“前堂尚有些事……”
“那你走吧走吧!”孙亦潇赌气地摆手,看都不看徐之婧。
清楚孙亦潇的小性子,徐之婧没上心,只与宋凌深深地对视了一眼。说来也怪,她们二人自小的生活环境和际遇简直天上地下,但相处起来却并无不妥,而且仅仅几个小动作小眼神居然能互通心意,倒像是相识许久一般。
这边厢,宋凌正与孙亦潇说叨拜师“西阁”一事。
那边厢,“老不正经”的东楼大师竟真的找上了沈至兰!
大中午的,沈至兰用完午饭打算在榻上小憩片刻,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走了进来。他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应有的警觉不能少,当即起身,却看到一个模样端正的中年大叔坐在黄花梨宽边方桌前,捻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放。
单看行径,倒像是偷儿一般。
不过沈至兰不这么认为,这位大叔的气质形貌都非同一般,风光霁月,实不是常人所能及。他穿鞋下榻,平静地走到大叔身后,提起茶壶为大叔斟了一盅好茶。
茶香萦绕鼻翼,少年白面含笑。
东楼心中暗叹:是我老了吗?近日怎么总能碰上非凡少年?还真不愧是乾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处事不惊,果断利落,又长得蛮好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你就是石丹文的徒弟?”东楼啜了一口茶。
沈至兰长身作揖:“在下沈至兰,请前辈指教。”
东楼道:“指教谈不上,空有一身武学而已,对你的科举一点儿助益都没。”
“万般皆学问,前辈高才。”沈至兰笑容真挚。
东楼将饮尽的茶碗倒扣在桌上,道:“我乃西阁,宋凌的师父,此来是问你一事,你需得老实作答。”
听到宋凌的名字,沈至兰眼睛一亮,嘴角微翘,态度更是恭谨。
虽然武学江湖什么的离沈至兰比较远,但考虑到宋凌的与众不同,沈至兰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他笑道:“阿凌的眼光我知道,前辈定是百里挑一的人杰!小辈绝不会对前辈有任何隐瞒。”
这小子对凌丫头绝对心怀不轨。
东楼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贼贼地笑:“她眼光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眼光倒是不错。”又捻了一块沈家秘制点心入口后,他摇头晃脑得回味了片刻,嘴里还有点心渣儿,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也知道的,也是那丫头命大,若不是遇到个好管闲事的我,没多久就得见阎王了。”
这一点东楼与宋凌的观点倒是一致,当个活死人就跟死了没区别。
之后东楼的问题沈至兰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就跟炸了一般,嗡嗡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什么叫阿凌命大?什么叫没多久就会见阎王?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似一瞬间集中到心脏,又猛地释放。
眩晕了许久,沈至兰才能听到东楼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这么点儿小事儿还需要考虑这般久的吗?”
“她,受伤了?”沈至兰声音干涩,全然没了方才精神饱满的模样。
东楼反应了过来,颇有些心虚:“哈哈,早就没事儿了,那丫头保密得这般好,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嘛。”说罢,他刚想不负责任地“飘”走,但架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问道:“你究竟会不会纳妾?是那丫头让我问的嗯。”
又是一阵心虚。
纵使气愤担忧交加,沈至兰还是听懂了东楼想让他听懂的言外之意,阿凌关心他会不会纳妾?那是不是意味着……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沈至兰上前拉住想溜的东楼,表情严肃,“西前辈,沈至兰在此恳求您,若阿凌再有危险,请您护她,也请您能……告知与我。”那般有主见的宋凌,沈至兰根本不会想她会对自己毫无保留。
说罢,他又是一揖,对东楼久久的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好啦好啦,我自己的徒弟自然会护住的。”东楼逃也似地夺窗而出,到离沈府很远的距离后才停下脚步,嘟囔道:“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幸好我机智地避过了。”
宋凌还不知道她那师父给她闯了个什么样的“祸”,此刻刚刚把兴奋难耐的孙亦潇给哄住。孙亦潇的两只眼睛贼亮贼亮:“原来阿舅这么好呀,那我之前对阿舅防备成那样儿,是不是太坏啦?”
“想来徐将军并不愿太多人知晓,阿潇保持原样即可。”宋凌喝了口水道,“只是要平日里多多关心阿舅。”
孙亦潇挺起小胸脯,骄傲道:“我嘴可严啦。”
之后,徐五夫人竟是亲自前来,借着对孙亦潇嘘寒问暖的名义与宋凌好好儿地套了半天近乎。直至她走,孙亦潇还是一脸懵逼:“五婶婶这是来看你的吧?”
宋凌知道原因,无非是替徐汜来摸摸她的底。
“谁晓得?”宋凌将剥好的橘子瓣递给孙亦潇,“五夫人在京城时就这般吗?”
孙亦潇道:“蛮好的啊,逢年过节都会来跟娘亲聊天。但娘亲守我守得严,对她也没太多的接触,就觉得五婶婶笑眯眯的,从来也没这样莫名其妙嘛。”
她俩也就是吐吐槽,没一会儿就岔开了话题。
当晚,等孙亦潇熟睡后,宋凌披上斗篷步入中庭。月光如水,衬得她雪肌如冰,不一会儿,徐之婧从小道上缓缓走过来,看到宋凌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异。
宋凌略微行礼,低声道:“郡君今日所来,是为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