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将近,虽然白芷爹娘已经收了李步的银子,但白芷缩在国公府不出来,李步也不敢在这时候进府向许医官要人。国公府大少爷和二少爷都要下场考试,曹国公又是个重视科举的武将,这关头,谁都不敢给他添堵。
刚好,有的是时间任宋凌她们安排。
时间过得很快,发榜日近,国公府上下紧张兮兮,下人们干活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惹了主子的厌烦。尤其二房的主子们更是难伺候,徐二爷官拜正三品都指挥佥事,典型的将门虎子,但乾朝重文抑武,同为正三品户部侍郎的徐三爷就比他有脸面得多,又惯会做事,国公府里立徐三爷为宗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徐二爷痛定思痛,对长子徐宁海在科举方面的建树极为重视。
无独有偶,徐三爷的长子徐宁逸不仅与徐宁海同岁,而且同样走科举道路,简直是针尖对上麦芒,连每天吃了多少碗饭都得比较。以往还好,毕竟徐宁海在兴阳,徐宁逸随父在帝都,离得比较远。
但年初徐太夫人大病一场,把二房除了徐三爷之外的人都叫回了兴阳,不仅两位少爷之间隐形的战争加剧,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快要立宗子了。
“你这蹄子连个茶水都不会沏了吗?拖下去掌嘴!”
二夫人无端发怒,小丫鬟的脸皮开肉绽。
徐五小姐连忙端上一盏山楂水:“母亲切莫为了一个贱蹄子坏了心情,平日里咱们瞧得都是那花儿呀粉儿呀的,今日云儿特意给母亲带来了一整套的琉璃茶具鉴赏,这琉璃着实稀奇,像水晶一般通透呢。”
“是吗?”徐二夫人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沈家与各国通商,这些稀奇的玩意儿就是多。”要说徐二夫人现在的心情也着实憋闷,徐宁海并非她所出,但徐宁海自小乖巧懂事,对她这个嫡母十分尊敬,读书也是极好,深得徐二爷爱重。
今次秋闱,徐二夫人是既希望徐宁海中举,又不希望他中举。无他,唯徐宁海乃徐二爷的心肝外室林氏所出尔。
沈茹云凑上前讨好道:“能入了二夫人眼的东西那才叫稀奇呢。”
没的说,离开国公府之前,那套琉璃茶具自然是进了徐二夫人的私库。沈茹云此行的目的达成,刚心满意足地上了车,便听有人唤她。她命丫鬟掀起帘子,看到宋凌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的石狮前。
沈茹云的笑颜一僵:许久不见,哪儿还能从宋凌身上看出一丝奴气?还是国公府养人啊,一个卑贱的奴婢居然养得仿似娇小姐。
“凌儿寻我?”沈茹云笑容依旧。
宋凌上前,压低声音道:“四小姐安,这封书信有劳四小姐带给大小姐。”
沈茹云接过,看到上面的“沈茹欣亲启”字样,赞道:“凌儿的字真是愈发有大家风范了呢,有什么秘密还得写信,信不过我口述吗?”说罢,掩嘴直笑,仿似不经意间的玩笑话。
宋凌淡淡一笑:“不然,写信清楚些,关乎大小姐终身,马虎不得。”
终身大事?沈茹云眯起眼,沈家以大房为长,好的资源全在大房那里,沈茹欣作为长房嫡女本就占尽了优势,如今又有身在国公府的宋凌替她筹谋……
“没问题,我一定替你带到。”
秋闱,桂榜飘香。
国公府两位少爷都没能如愿以偿,但这香气却飘到了沈府。乾朝三百年,夺得最年轻案首之称的沈至兰再次大放异彩,竟在次年就成了最年轻解元老爷!鹿鸣宴,举子们年岁相差甚大,有老的能做爷爷的,也有沈至兰这般稚龄奇葩。
在沈至兰的映衬下,同时上榜的沈长川便没那般光鲜了。
喜讯传到熹院时,宋凌错愕了一瞬:前世的沈至兰虽然也有少年天才的美誉,但次年秋闱只是中上名次,今生竟成了沈解元,可见世事之奇妙。让紫衣把贺礼送到沈府后,紫衣带回来一个消息:“小姐,姑娘,林氏明日要去醉仙楼。”
紫衣既已知道了白芷的事,让她完全置身事外倒不算明智,
徐二爷的心肝外室——林氏有着十分丰富多彩的生活。她一向疏于同贵夫人们交往(实则也融入不了正房太太们的贵妇圈),唱曲儿听戏,吃当季美食,品应季香茗,偶尔拖上几个子女在自己名下的庄子里小住,悠然恣意,实乃外室中的翘楚。
她还是一个颇有规律之人,稍稍留心几日,便知她喜欢按着计划行事,没有一点儿拖延症,这种生活习惯,妥妥儿地方便了暗中使坏的人。
比如孙亦潇。
“这时间点儿掐得还真真好。”孙亦潇笑眯眯,“白芷今儿可以出府筹备了,还要找人假扮迷香坊刘大姐。”她“噗嗤”笑出声,“凌姐姐,你说的可真对,要整一个浑身都是漏洞的人简直太容易啦。”
话分两头,相比于国公府的低气压,沈府简直用张灯结彩来形容也不为过。
沈太夫人豪气地赏了阖府三倍月例银子,还斥巨资给沈至兰在郊外置了一座庄园,其规模,其奢华,简直是个人都会眼热。兴阳自古就文人墨客聚集,天才多如牛毛,但如沈至兰这般璀璨的还真就只有他一个人。
当了解元老爷后,他是“乾一人”老先生入室弟子的传言瞬间遍布大江南北。
顿时,石老先生门前拜师的人排起了大长龙,个个都能讲出与老先生的缘分,更有甚者,还捧出老先生儿时的恭桶来拜师,成了一时笑谈。
次日一早,曹国公正值休沐,便有人来禀:“老爷,沈解元到了。”
刚揭了榜,沈至兰要来拜访曹国公的帖子就到了门房,礼数一丝都不错。听闻新鲜出炉的沈解元到了府,国公府大小男人们都到了正堂。
曹国公是世袭的超品一等爵,徐大爷为少年成名的名将,当年受伤后被朝廷加封为太子少保,徐二爷是兴阳的三品都指挥佥事,徐三爷在京任职吏部侍郎,五爷刚升迁到兴阳府没多久,官身是从四品的通判,但兼锦衣卫镇抚使,简在帝心。国公府这几位爷里数沈四爷职位低,仅仅是个芝麻县令。
除了官声赫赫的各位大人们,懂事儿的少爷们也来了不少。
自然,某某华丽的屏风后面也会躲着几个相携来瞅解元爷的小姐们。
开场的寒暄奉承过后,徐宁海大大方方地祝贺,沈至兰谦虚,徐宁逸挑起了乡试策问的话题,三人就今次的秋闱聊得很有兴致。曹国公见自家孙子虽然落第,但气魄犹在,心下也是老怀安慰,深觉曹国公府后继有人。
午宴过后,沈至兰以母亲所托之由求见宋凌,他才是个小少年,男女大防还不用太防他,曹国公便欣然应允。
待人都陆陆续续离去,曹国公才与徐泽说道:“你瞧咱们婧儿可与沈解元相配否?”
徐泽还未作答,倒是从偏门进来的徐太夫人听到了,她一愣,后道:“沈解元学识渊博,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想必状元之名也能收入囊中。但且不说婧儿比沈解元大了些,就纵然沈解元是状元又能如何?乾朝状元何其多,咱们公爵府邸,婧儿又是郡君之尊,将来做个国公夫人也绰绰有余。”
曹国公笑笑:“我只是觉得沈解元实乃天赐良才。”
徐太夫人道:“国公府小姐众多,不乏与沈解元年岁性情相配的。”说到底,徐之婧几乎是徐太夫人瞧着长大的,样貌品行一等一的好,配给商贾出身的沈至兰总是委屈。
“再说吧,沈解元年纪尚轻。”徐泽说了个囫囵话。
公爵府邸,世代将门,却也不比一个当权阁老能接触到政治核心。男儿抱负,誓在以一己之力成百世之功,名垂千秋。活到这年岁了,曹国公才悟到富贵不过云烟,功绩才能长存,而最易出功绩的地方却不在战场,在权力场。
公道话,这些想法也只是曹国公这种一生富贵双全的人才能拥有,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大多还是想着吃饱穿暖,当官光宗耀祖已经是想象力的极限了。
熹院,宋凌还在与孙亦潇聊着李步是否能跳进圈套呢,突然,话题人物徐之婧和沈至兰居然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自徐之婧知道是宋凌劝服徐泽重振精神后,这是她第一次踏进熹院的门。
孙亦潇走过去笑道:“婧表姐是闻着味儿来的吧,凌姐姐刚教人做了一种冰皮月饼,好吃的紧,还没送到各院儿呢。”
来自大吃货国的宋凌,在吃食方面奇思妙想颇多,孙亦潇的小厨房也十分给力,变着法儿地能把她的想法做出个八九不离十。
“我认得你,沈解元呗。”孙亦潇瞅了眼宋凌,笑道,“昨儿凌姐姐还特高兴你成了解元老爷,大家都直说稀罕。”
沈至兰拱手道:“不敢当。”
许久没见宋凌,沈至兰竟有种微微恍惚之感。宋凌正是“茁壮成长”的年纪,原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出落得愈发美艳,那种咄咄逼人的美,会让人望而生畏,也会让人铭记于心。沈至兰学识广博,也早熟得很,为了秋闱这么长时间没有与宋凌相见,已让他凿实了心中那份绮念:救父之恩,玲珑之心,可叹的身世,还有在逆境中永不妥协的心智,无一不在剧烈地吸引着他。
要更加强大,才能成为宋凌坚实的臂膀。
这个信念无时无刻不在激励他向前,富贵窝中长大的少爷,却能达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坚持,要强大,不断强大!
看到沈至兰的一刻,宋凌不免疑惑:下月就能在铺子里相见了,他有什么急事吗?
“昨日掌柜问我铺子要主营何物,我想这毕竟是你的铺子,便来问问你,天气转冷,是不是要添置些棉衣?”沈至兰只是想见宋凌,随意找个由头而已。
宋凌早就想好了这茬,但还需征得徐泽的同意。
她道:“不急,既然阿兰恰巧来了,与郡君一起试试这冰皮月饼何如?”
虽然中秋佳节已过,但兴阳府吃月饼的风潮还没有彻底褪去。
徐之婧仿似有事要讲,碍于沈至兰在此不好明说,四个人居然品评了半晌月饼,还给出了冰皮月饼的改良建议。不多会儿,紫衣请见,她明显是带着最终消息来的,不过有徐之婧和沈至兰听着更是不能讲了。
究竟成功了没呀!孙亦潇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朝宋凌挤眉弄眼。
宋凌笑了笑,不能表露出分毫,继续道:“郡君的口味很独到,改日做好后便遣人送到您院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