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人看着很年轻,面目寡淡,放在人群中一眼闪过便找不出来的那种。在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也是平平常常的相貌,但周身带着股子杀气。这三人一进来,房中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也没说什么,眼睛在牢中的女子们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明殊身上,“咦”了一声。
听到他出声,身后这一男一女立刻向前,将明殊拉到他的面前来。
“难得。”蓝衣人折扇一收,在拇指上敲了敲,看着明殊的眼神是别有深意,“你叫什么名字?”
明殊微微侧着脸,低眉敛目,脸上有几分害怕,有又几分张惶,不住回头去看身后的侍女。
“公子问你话,你老实作答!”蓝衣人身后的女子开口说道。她的声调很古怪,发音也不标准,一听就知不是本地人。
蓝衣人淡淡扫了她一眼,那女子立刻垂下头,向后退了半步,知道自己僭越了,惹了上司不高兴。蓝衣人上下打量了打量明殊,又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无心,双眼微眯,指了指余下的几个女子说:“这些都不是,放了吧。带这两人到我房中去。”说罢竟就转身走了。
那些女子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能重获了自由,不觉喜极而泣。少时便有牢头带人一一将她们带出去,那女牢头看着明殊的脸,表情说不上的猥琐,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双浑浊的鱼泡眼里可看不出多少善意来。
那牢头亲自拿了钥匙带明殊出去,临出牢门之前,还低声问她家中可还有父母亲戚,是做什么产业的,可有钱来赎?见明殊的态度敷衍,半点也不接她的茬,显是没打算好好孝敬,那牢头心里也有些怒了,觉得她未免太不识抬举。但她身上衣着不俗,不像是什么小户人家出来的,这种牢头见惯人生百态,虽然心贪手狠,但也十分谨慎,不敢真难为她们,只能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便将人交给了蓝衣人身边的下人带走。
“呸,进了这儿还想摆大家小姐的谱儿呢!”见着人走远了,牢头狠狠吐了口唾沫,嘴里骂道,“不过仗着年轻貌美,也就是个给人暖床的命。任你再娇贵的身子,被大人们破了身也就只是个残花儿败柳,就算家里头有点个小钱,看他们还能不能忍着羞把你弄回去!”说完又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这边刚打算落锁关门,外头有人在喊:“庞姐儿开个门,又有新鲜货来了。”
那牢头心里头不快,伸脖子往外头看:“是哪个挨千万的王八,又给姑奶奶找活儿干!”
这回入眼的,却是个模样比刚才那娘儿们更新鲜漂亮的,乌鸦鸦的头发编着辫子,上头缀着小米粒子大的珠子串儿,白~嫩嫩的小~脸像打了一层细粉,一双眼睛抠抠着,又大又漂亮,眼珠子还墨中带着点绿,像老坑墨翠一般的透亮。庞牢头收了人,啧啧叹了半天,要是刚才那几位贵人走晚点儿,肯定点的就是这位了。瞧着大胸大屁~股,还有一掐掐的小~腰身儿,一身的风流味儿呢。
先收着吧,指不定人家享受完了,又会回来挑人。女牢头心里转着淫~念,在新来的姑娘身上摸了一把,才将人推到里头去。
“嘤嘤嘤……”牢里头这会子工夫全空了,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扔在里头,哭两声也是很正常的。庞牢头瞅着点儿就要轮班回家歇着了,就手将钥匙在墙头挂了,还特地回头对她说了一声:“号什么丧呢,等会别把眼睛号肿了。你就乖乖待着,说不定还有大造化等着你。”说完她甩着大屁~股就走了。
此时离着接班还有小半刻的工夫,这牢头也不耐烦等着,左右女牢这儿只剩这一个,别的女犯人都拴在另一边的号子里,有旁人看着。她也乐得早点儿回家眯眯着。取了藏在小桌子底下那满满一包的金银首饰,牢头挑了一只大翡翠戒子套在肥胖的小指上,美不滋儿地欣赏了一下,便将摸来的这些财物卷巴卷巴揣在怀里了。等回了家,她还得挑捡一番,一半归上头,另一小半拿出来要分给同事们,剩下来的才是自己。
牢头走了,那还在嘤嘤,身上穿着舞娘衣服的漂亮姑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干干净净地哪来半点泪痕。
她在牢房里左三步右四步地转了几圈,看着远远的墙上挂着的那串黄铜钥匙,脸上露出了微笑。
蓝衣人是摘星楼里的兰煞,他对泰如春下令满城搜捕的行动并不赞同。就算玄煞身上内力全失,想躲过普通衙役的搜捕也是相当简单轻松的事儿。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她哪里有本事坐上七煞的位子?
不过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兰煞想,就算玄煞想弄什么妖蛾子,她也没这力气没这本事了。他袖在袖中的手摸了摸冰凉的玄煞令,眉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杀气。为了个男人,还是下手的对象,就这么轻易地背叛摘星楼,说什么他都不能放过她。
等大军占了青州,此间任务完成,他便要带人继续追踪玄煞的下落。不杀了她,而是将人带回西凉,交给楼主发落。不知楼主会用什么法子惩罚她呢?想想还真是令人期待。
不过之前追踪玄煞而去的四杀至今未有消息传来,他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玄煞令再次出现在青州,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是玄煞得了他人相助投令前来示威,还是玄煞已经死了,托人将玄煞令交回楼里?
这两种可能其实都经不起推敲。只希望是后者,她心里还念着一点楼主的恩情,以此方式告罪吧。
兰煞收起玄煞令,决定不再去想。海丽内力已失,用的是楼中秘法,这世上除了摘星楼,没有人可以解。大战在际,他犯不着为一个废人多费心神,不值当的。
倒是在牢中见到的那两个女子,很是特别呢。
正想着,外头有人来报,人带到了。
明殊进了屋,十分安分老实,行了个礼就贴着墙边站着,也不四下看,也不说话言语。兰煞瞧着她和如同隐形人一般的无心,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你们身上武功都不弱,怎么会混进青州城?有什么目的?”
明殊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澄澈:“公子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外表是个弱女子不错,”兰煞绕着她走了一圈,笑着说,“身上衣裳也值些银子,看着不像出身小户人家。可是有哪家千金小姐手上会有这么厚的茧子?”说着,他突然伸手,闪电一般抓~住明殊的手腕,将她的手举到眼前,“我看的没错,这是剑茧。想来这位小姐剑术不错,是下了功夫练的。”
明殊也不慌,任他擒着手,嘴抿了抿说:“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是逾矩了。我大盛朝以文武治世,君子六艺中骑射剑术皆在,世家女也有习武健身的,连百姓中习剑舞之风也很盛行。手上一两个茧子算得上什么。”
兰煞声音陡然一冷:“你以为我分不出舞与技之前的区别吗?”说着并指成剑,直向明殊的面门拽来,这一下又快又狠,竟是半点没留余力。明殊见他玩真的,也不敢再藏私,身子微微一扭,将来势让开,手腕一翻,借着劲儿挣脱了兰煞的手,身子如游鱼一般滑了出去。一直等在她身后的无心突然出手,十指尖尖,藏锋披锐,已划向兰煞的咽喉。
他原意只是试探,当然,如果这女子真不通武功,这一下戳实了小命也会丢了一半,然而这并不是兰煞所关心的。他这人冷情冷性,除了杀人,对旁的都没兴趣,会将明殊无心两人带到房中,也不过是觉得她们不是一般人,身怀武技,偏又装傻藏拙的,一看就别有用心。眼下正是要紧关头,青州城外松内紧,他身负摘星楼的任务,务必要看紧了青州城,自然不能容许城中有这样的变数存在。
然而他没想这两个女子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甫一交手就尽了全力,完全没有周旋拖延的意思。
也是兰煞托大了。在西凉乃至整个西域,摘星楼的名气之大,甚至超过了西凉皇室,而其中七煞又是楼中精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精锐。兰煞自出师开始杀人,就没失手过,在七煞之中的排位也很高,他从来没想过,在大盛偏僻的青州城里,竟会出现武功不逊于他的人。是女人,而且看着比他年纪还小,重要的是,这样的女人,还是两个!
兰煞心高气傲,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会被两个女人压着打的局面,也就错失了第一时间叫人进来支援的机会。不过数个回合,在明殊牵动他的注意之时,无心已在他身上点了十几处。手上精钢的折扇落地,兰煞喘着粗气颓然倒在地上,口中只能勉强发出几声虚弱的呻~吟。
“拈花指……你们是什么人?”
明殊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无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七星阁。”
原来竟是七星阁的冤家对头。这些年两家恩怨日深,楼主不知为了什么处处忍让,白白坐视七星阁在中原坐大而没有举措。没想到七星阁手伸得这般长,居然直接到了边境来了!
明殊在他咽头伸指一截,兰煞已说不出半点话来。
两人对视一眼,便将半瘫的兰煞抬到了床~上,又将床幔放下来,吹熄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