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中的醉柔听到门外的动静,不免紧张了起来。之前也有些喝醉的客人想要来醉柔的房间里看上一眼,好歹苏妈妈都拦了下来,这次怕是真的挡不住了。
醉柔急忙蒙上素白的面纱,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疲累的眼睛,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毫无礼数硬闯闺阁的人撵出去。
醉柔不害怕什么,反正她的这副模样,即使当真有男人看见了,必然也是吃不下去的。只是她顶替月婵跳舞的事情,万一败露了,又要招惹来一篓子麻烦。
于是在醉柔尚未转身的时候,门就被推开了,那样毫不犹豫地风一样干脆的动作,是不打算给房间中的人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
公子痕走进房间,面对着铜镜站立的醉柔,透过镜中看到那着一身华贵黑衣的男子,在他开口之前,没打算做任何回应。
眼前素衣女子瘦弱的背影并不热情,目光扫过垂搭在一旁的孔雀舞衣,公子痕稍稍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无声而戏谑的表情。
“你转过身来。”公子痕淡然开口,命令一般带着不由回避的魔力。
镜中可以看到那是一张轮廓硬朗的脸,挂着邪魅而玩味的笑容,与听说来的相同,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虽不比甘心的灵动、允儿的俊美,这样硬朗的轮廓却令醉柔联想到妖娆。
醉柔断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人就是一度令姑娘们垂涎的公子痕。
而他言语中的气质和魔力却未能对醉柔造成威慑,她现在清醒得很,公子痕要找的人是月婵。
醉柔没有转身,纤弱的背影在公子痕眼中,似乎正在释放着抗拒。这是游历风月中的公子痕所不能允许的,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角色,他的心里或许这样想。
“揽月轩不留客,公子请回吧。”醉柔对镜中的影像淡然开口,每一个字都不用太大的力气吐出来,面上的轻纱不曾拂动一下。
公子痕冷哼,刚才那像是被封住的笑容这才显得有些生气,不然醉柔真的会以为他不过是个挂着笑容的面瘫患者而已。
他自然不去理会醉柔这礼貌的撵客方式,大步走进来,手下便识趣的关了门在外面候着。
“你敢拒绝本公子!”公子痕再逼近两步。
醉柔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定了神转过身来,面对着几步外的公子痕,醉柔优雅从容欠身行礼,回答道:“还叫公子失望了,这里没有公子要找的人。公子怕是乏了,若是要歇息的话,出门之后苏妈妈会为您好生挑选姐妹伺候。”
公子痕的目光如冰冷的剑身贴着醉柔的身体扫过,一瞬间醉柔感觉到莫名的紧张。只是下一瞬她便笑开了,那是醉生阁赋予她们的特殊笑容。
覆着轻纱的面庞,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眸,那笑容令公子痕厌恶无比,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风尘女子的笑更加虚伪。
公子痕是尤其偏爱女子的眼睛和笑容,如姚儿那般样貌普通的女子会被他看中,也是因为姚儿那份清淡的笑容。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刻公子痕对醉柔的印象并不美好。
“你就是那名满皇城的酒仙子?”公子痕一弹衣袖,寻了处舒适的地方坐得懒散。
醉柔礼貌地点个头,轻声软语落落大方道:“公子谬赞了。”
公子痕张口朗笑,眼睛眯成的缝隙显得刻意,眼尾一道纤细的皱痕扬起,“我没有赞你的意思,在本公子看来,这名满皇城也不见得是好事。”
公子痕说的不错,人红是非多的道理,醉柔明白。她看着公子痕,笑容不经意间有些释然。正当醉柔转了脑筋,准备继续张口撵人的时候,公子痕再次瞟向那身孔雀舞衣,问道:“刚才那支舞,是你跳的?”
似乎是公子痕的那一声笑让醉柔放松了些,优雅移步走到公子痕落座的桌子旁,取了茶壶一边为公子痕斟茶,一边回答道:“公子猜错了,小女子不擅舞艺。”
公子痕看着醉柔那双纤纤素手,葱郁的手指用最从容的姿态持着茶壶,并没有像寻常女子翘起令人作呕的兰花指。公子痕假作狐疑,问道:“那方才是何人作舞?”
醉柔依旧微笑着,回答道:“公子岂非明知故问,自然是公子点的谁就是谁跳的,我小小醉生阁,还有胆子唬骗公子不成?”
醉柔说着将已经斟满茶水的杯盏递到公子痕面前,淡然道:“公子请用茶。”
公子痕再次扫了一眼醉柔的双手,抬手接过茶杯,饮尽后将杯盏放下,道:“是头牌月婵姑娘。”说着公子痕便叹了口气,惋惜道:“那当是可惜了,现在边关战事吃紧,蛮夷又有歹人混进皇都伺机谋害朝中重臣甚至是当今圣上,方才那支青鸾别凤正是塞外舞蹈,只怕那作舞的姑娘,是要吃些官司了。”
醉柔正在为公子痕斟第二杯茶,听到此处手指不禁颤抖,茶水洒在手指上,幸而盛夏季节备的是凉茶,才没有烫到自己。
“公子此言怕是严重了吧,这小小醉生阁,怎敢收留那般来历不明的人?”定了神,醉柔只装作普通谈天,问公子痕道。
公子痕再度展开笑容,一直手掌探入衣襟,而后用手指挂着一枚翠绿玉玦欣赏把玩着。醉柔的余光瞟过去,她见过这个东西,虽然已经很长时间,但却印象深刻。
这是皇家的标志,当年四王爷出现在将军府的时候,腰间就挂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玦。
“本公子说有,就是有。”公子痕的脸上是不可一世的笑意,在翠绿玉玦上滑动的手指动作迟缓从容,却好像稍稍用些气力,就能将它捏成粉末。
醉柔有些慌了,传言说的不错,公子痕定是皇家的人,可他为什么偏偏要跟她们过不去?一时间醉柔想不到什么对策,更琢磨不透公子痕的心思,只能又递上一盏茶水。
这茶水中自然有些玄妙,因为月婵睡眠不安稳,醉柔特地调配了这能令人快速产生睡意的茶水。公子痕喝了两盏茶,确实显示出些乏累的迹象。
之前听姑娘们说过,公子痕过去虽然常来醉生阁,但是从来不会留宿,醉柔便是想用这方法,逼他快些离开。兴许这一觉睡过去,便将今天的事情淡却了。
公子痕的反应没有令醉柔失望,他起了身准备离开,对醉柔道:“本公子有些乏了,不过明日我还会过来,看看那成舞之人的模样。”
公子痕将“成舞之人”几个字故意说得重了些,似乎是在警告醉柔什么。看着公子痕摇步离开,醉柔轻轻舒了口气,但愿公子痕只是说笑。
走出房门之后,红衣女子和几名仆从在门口候着,公子痕眼皮沉重,头昏欲睡。红衣女子觉察出异样,上前询问了两句。公子痕一边快步带着众人离开,一边对女子说道:“九娥,去查查这‘酒仙子’的来历,她所有的事情本王都要知道。”
名叫九娥的红衣女子抱剑拱手,应承了一声便转身从另一头折回了醉生阁。
回到醉微居,月婵和允儿焦急的等待着,只怕是跳舞一事出了纰漏。醉柔并没有将公子痕的事情告诉他们,三人闲聊一会儿,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并没有任何异样,月婵身子不适,便也不用出去侍客。醉生阁依然夜夜笙歌,醉柔去前厅表演之前,特意嘱咐了服侍月婵的丫头,说是不管任何人要见月婵,都及时告知自己一声。
醉柔知道月婵性子柔弱,碰到公子痕那样的人,断然应付不来。
好在一整晚都很太平,也没有公子痕出现的消息,醉柔这才放下心来。多半他昨天说的也是玩笑话,睡了醒了就忘了。
累了一晚,醉柔到揽月轩探望了月婵之后,就独自回房了。
醉微居一直浸润在淡淡的酒香之中,那样的味道若不是如醉柔这般熟悉了酒味,似乎在房中多呆一会儿,就会醉过去一样。
醉柔是姑娘里唯一不喜欢用香料的人,更不会在房间中点香为体肤和衣物熏上特别的气味。醉柔知道,香和酒有些相似之处,这两样东西,都有害人于无形的威力。
虽然在醉生阁里因为嫉恨而彼此欺害的事情在所多有,倒是也不必担心真的会有人要伤害谁的性命。
房间中并没有掌灯,闷热的夏季黑夜,窗外的天空一片阴霾,想是又要下雨了。月色被浓云遮挡,房间中漆黑异常,但这种黑暗却令醉柔感觉有些兴奋。
关上房门之后,醉柔推开纸窗,任由大雨之前的风吹进来,卷带着自由的尘埃味道。
“既然喜欢,何不走出去吹个痛快?”黑夜中的角落里,有个淡淡的声音飘进醉柔的耳朵,那是一种因为敏感而造成的熟悉,令醉柔不禁在风中打了个冷战。
面上还没来得及除下的轻纱,因为迎着风而紧贴在脸上,清晰可见醉柔抿唇的弧度。
在这样的黑暗中,与一名男子独处一室,这种感觉令醉柔十分不自在。她转过身来,走到房间正中的圆桌旁,正打算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