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我不再开口,气氛诡异。
他已经完好无缺,除去脸色差一些,“风韵犹存”,并无大碍。
迫于诡异的气氛,他突然说道,“朗先生阅人无数,明天过去后你只需要做自己,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必要一惊一乍。”
灯光下,他不悲不喜的脸,死沉一片,无波无澜,对于下午的事故完全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
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他又说,“朗先生重感情,你要有气,现在就发干净了,明天我不想看到你闹。”
味同嚼蜡地咽下口里的饭食,停下咀嚼盲目地看着他。
“我没气。”垂下眸,继续麻木地扒饭。
他摇头勾唇,俊颜无铸,“那时候,你很担心我。”
“我巴不得你去死。”
“别说气话。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他目光莹莹,颇是享受的样子。
放下筷子,抽纸擦了擦唇,用从来没那么仔细地眼神盯凝着他,“你毕竟是非音的哥哥,我没法跟她交代的。”
眸光暗涌,一刻的愣怔,他笑了,笑得牵强,笑容也很快收住,“pia”一声,他摔筷子道,“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明明还爱着我!”
他的手指头,一下下地数着我,空气里砸出些许唾沫星子,银闪闪地在在灯光下翩翩落舞。
身子不受控地抖起来,我藏得那么深,他是火眼金睛吗?怎么可能这就……就暴露了?
“你别自以为是。”
“胆小如鼠!”
我胆小如鼠?
是……那个时候,还真是被动呢,他说要交往,我便乐得给他手牵,他说分手,我便默默地抽回手。
心里兜不住凄凉,便奋力咬牙冷笑,“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爱我。”
他一愣。
我的话却未说完,“还是又打算引诱?”
客厅里,冷幽幽的灯光目睹着这一场人为的闹剧,不多时风也从窗外吹进来,想着凑热闹,撩动灯光,闪啊闪。
他的矜贵和倨傲,是不容他轻易低头的,他没必要耗费脑筋去想这么个不可能问题。
古来说到王子,与之对应,爬上人们脑海的自然是同等身份尊贵的公主。
不过是到后来灰姑娘居心叵测,心有不服,便自行杜撰了那么个民间故事。(在从前的国度,灰姑娘的数量显然要多于公主,这么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管真假,自然是说的人多便有人信了。)然后当人们再提起王子时,脑海里就爬出灰姑娘来了。
我不去杜撰,是为不想高攀。他高高在上,身在云端,俯瞰众生,入眼的只能是身着斑斓彩服的公主,哪儿会瞧得见我等布衣粗俗。
一手插在裤兜里,他凝然笑语道,“不需要引诱,你的心一直在我这里。”
多高傲,就是他这份自负,让我多少次恨得牙痒痒,“你别忘了,我的男朋友是聂子远!”
凌厉的眸子倏然收紧,他听懂了,我是他兄弟、他大舅子的女人!
沉冷的声音就像让火烙过的铁箭,伤人不眨眼,“不要逼我,我让你跟他分了!”
“你无权约束我怎么活!”
离开战场,回到房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果说“我让你跟他分了!”也是一种含蓄……不会,梁非白心尖上的女子一直是那位躲在暗处的小美人,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看不惯我收获优渥的生活。
北海的第二天。
早上醒来,听到外边门铃响,便立刻拿了包出来。
梁非白说此行不必到朗先生的公司,因对方常年办公在家,就直接到了对方的府邸。
如宫殿般辉煌的白色建筑,欧式风格的别墅,四周围着一片广阔的绿化,那修剪得美丽而自然的奇花异草,竞相簇拥着攀爬在围栏上,外人一看,都忍不住要赞扬所见是高雅、庄重而瑰丽的巴比伦空中花园。
管家出来开门,似早知道有人要来,此刻佝偻着背微笑道,“先生正在楼上和小姐弹钢琴,二位先进来到客厅喝杯茶吧。”
梁非白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地朝里走去,笔挺又带一分闲散的英姿,就如同只是出入自己的家门。
收回乱窜的目光,规矩地跟上。
屋里两台冷气开着,定格在19℃,温度宜人,不冷不燥。管家泡来茶水,很快上楼请示。
梁非白现在连喝茶都要睨我,眸间的情愫也不知是恨还是厌,总归是没有好气色,仿佛我的存在就是得罪了他。
听到梯子传来稳健的步伐声,抬眸便见一男人身着浅咖啡色的休闲服,正从楼上下来。
本以为朗云是个土肥圆的老汉,却不想其人英姿不凡,就拿硬朗的五官,挺拔的身姿,看着怎么也不像四十多的,分明连三十五都没有。
男人慢悠悠地将眸子投到底下二人的身上,只见男孩英气飒爽,女孩眉清目秀,站一块儿还真造出了点和谐的美感。想到什么,他唇角渐渐弯起来,露出怡和的笑容。
“小梁,大老远的过来,辛苦了。”男人伸出手来,和梁非白一握,坐下沙发。
他身上属于商人的气息并不浓,行动言语间洋洋洒洒带出几分山林隐士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份恭敬来。
“你倒是不慌不忙啊。”朗云突然说了句。
我听得云里雾里,梁非白却似知道意思的,淡笑道,“那也赶上了不是吗。”
男人又将目光射到我身上,似乎才注意到我的存在,问梁非白,“这位是?”
梁非白实实在在的一愣,一时竟没有说话。
许久才将视线慢慢地从朗云的脸上移到右侧来,看我一眼,笑笑,“林年,我女朋友。”
身子猛地一僵,他竟当着朗先生的面满口胡说……
不知昨天谁在说,朗云阅人无数,看人精准,谁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招,那就等于自寻死路。他让我有话说话,自己却这般明目张胆地打哈哈?
我不明白。
不过听他这么说,有一点我至少可以肯定了——他不是来促销我的。
温馨静谧的房子里,朗先生突然笑起来,“林总、杜总和吴总,三天前就让人送来了碟子,你这份我是昨晚才收到。小梁啊,你这敷衍地也太过了。”
“朗总别误会,北海的建设您知道我来回跑已经不下五回,哪儿敢马虎,只是……年年直到昨天才有空,就干脆将她拖过来了。”
碟子……我认真地坐在一边,集中注意力思忖着他们的交谈,却仍是似懂非懂。
“你的碟子我已经看过了,小梁,很可惜。”
随着朗云的一声话落,梁非白面上陷入呆滞,许久才又不肯服输地,撑着笑容说道,“朗总不妨说说哪儿出了问题。”
朗先生弯弯眉,呷一口荷香普洱,沉了沉声,“你少糊弄我了,你的碟子,前后反差大,我看着啊,”他看一眼我,“倒像是你和你这得力助手,串通来演戏蒙我的。”
不等梁非白开口,朗云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未婚妻,你可能呢,并不爱你的未婚妻,是才没将她拉来参与拍摄。这拍不出效果就等于到手的肥鸭飞了,而我要的是爱情,这点你很清楚。”
梁非白根本插不上话,只听朗云一个人在滔滔不绝,“林总、杜总和吴总,他们几个都已经步入婚姻,或爱或不爱,片子都是找自己的老婆拍的,也算尊重我,至于碟子,其中我也看到了几个无奈的。”
朗先生看向我,满是赞叹的目光,“小姑娘确实有演戏天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这边正好最近投资注册了一家影视公司,小姑娘要是觉得在小梁身边做事索然,可以考虑到我这儿来发展。”
明火执仗,公然当着东家的面挖墙脚,朗云这通话说下来,是狠狠地打了梁非白一耳光。
他有未婚妻,却找外人来拍“爱情”戏码,这分明是对对方的不尊重。朗先生说的对啊,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为什么事要拍这个片子,但梁非白执着于事,忽略了人,明显不在理。
被讥笑一通后,梁非白放下茶盏,似无意口舌之争,只作无奈陈述,“如朗总所言,未婚妻子确非我所爱,我爱的人……”他淡淡抬眸,竟将目光投向我,“片子自然不是演的,至于朗总从中看到了什么,我想您心里已经清楚。”
朗云的视线跑到我身上,像是逗玩一般的,启口笑问道,“真不是演的?”
我摇摇头。
梁非白说,“演的毕竟会过于完美,人看着也腻味,朗总也肯定会匪夷,所以事前我也没和年年说,她现在听着这些,恐怕还云里雾里的在怪我呢。”
不,大致都明白了。
这个片子很重要,重要到能决定北海工程在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朗先生不再就片子的事说下去,看了眼梁非白,又死死地将我挪进他的视野,“你知道小梁有未婚妻吗?”
不明就里的,我诚实地点头。
“那你和小梁交往,心里好受吗?”男人雪亮的眸光只始终凝结在我身上,竟不容我有半分的躲闪。
绞手投降吧,我看着他,干脆把话撩开,“不好受。”
对我的回答他似还满意,点点头笑了,然而转眼又问得咄咄逼人,“不好受,你还跟着小梁,你很爱他?”
看着面前狡诈的男人,再看那头的梁非白,如若不是注意到梁非白脸上也淌过那么一秒震惊,我几乎都要以为他俩是串通一伙的,弯弯绕绕只为将我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心里暗嘲,爱与不爱,我有必要跟他讲?
他却看出我脸上绽放的“晕红”,错将愤怒当了害羞,竟是转了话头,换了种方式问,“是他逼你的?”
“朗先生很八卦。”
私事而已,他问得也未免太过出格!
“哈哈哈,你看出来了?”他竟失笑,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我就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成为梁太太?”
“不会。”
“哦?”
“我不是他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