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华灯初上时,我已经站在江北黑帮头目的跟前。
海哥,又名和尚,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会儿的他身形胖墩地像个外国物种,全身上下,通体黝黑,是那种半生不熟的健康的黑,黑得油亮油亮的。
如今当世,他早已长大成型,在这腥风血雨中练就出一身的壮硕蛮强,无论是在生理还是心里上,他都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站着干什么?快坐下。”男人伸手拍拍身旁的沙发。
已经坐在沙发上的翠娘,举着红酒好笑地将我望着,“吓傻了?这是咱海哥不是,有什么好怕的。”
我讷讷讪笑,依言坐到沙发上。
面对和尚,翠娘轻松自在,万没有我的那份惧色,也是,她和和尚十几年来风雨飘摇,同甘共苦,我不过是最近才和他二人重逢。
隔了这十几年的亲疏,曾经沧海,如今再见难免带上几分陌生,又因碍于身份,我也难对海哥做到收放自如。
“林年,听翠娘说你快毕业了?”他操一口昏沉的嗓子,带点乡音。
我努力让自己放下那一层无须有的隔阂,迎上海哥的视线,点点头,“马上就是社会人了。”
昏暗的灯光下,海哥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托一杯杜松子,仰头似在思虑什么。
“林年,海哥是想问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兴趣跟着海哥干,他缺一个理财手。”翠娘插声进来,说完看海哥一眼。
海哥一通豪饮,完后瞪翠娘,“要你多管闲事!”
“哼,帮你开口还不乐意。”翠娘咂嘴,白眼一翻。
见海哥看来,我只好惭愧道,“我学的是建筑,理财方面怕是不行。”
“你少听她这张嘴乱说,”海哥说着拍向翠娘,“咱村子好不容易出来个大学生,你啊,还是乖乖找工作去,跟我可混不出什么名堂。”
翠娘抬手,胳臂肘狠狠将人一抵,“哟,那我这是枉做小人咯,前俩天是谁让我探林年口风?今天就翻脸不认账啦?”
“你这张嘴是堵不上了?”海哥声音一沉。
翠娘偏开头,乖了几分。
“林年在学校,谈男朋友了没有?”海哥突然问道,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是若隐若现的笑。
“谈了!一个毛头小——”翠娘刚要说,头一弯又赶紧咽下。
我暗自苦笑,这世上怕也就海哥能压制住翠娘了。
“我听手下说,聂子远最近和一个女人走得近,”他说着,洞察的眸子凝向我,“你们……在交往?”
“没有啊,他只是夜总会一个客人。”
“少来,没那么简单,”翠娘说着,见没人打断,乐得继续道,“聂公子对咱林年大有兴趣,不信你问林年,他是不是隔三差五地堵你?送这个送那个?彬彬有礼之下却满口醉翁之意?”
“……”
“依我看,聂公子痴心绝对!咱林年要嫁给他也登对得很,还有这下半辈子肯定是衣食无忧了,海哥,你说是不是?”
翠娘的声音独响在这个密静的包房里,混着迷眩的灯光,沙发上,男人的脸一点一点地下垂,那被岁月洗涤过的脸上却是绽着一个浅到极致的笑容,然而似乎唇一松,顷刻便是反转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