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暑假算是喜忧参半的日子，喜的是，学校为了鼓励高三学子们特意放了足足一个月的大假，忧的是，你猜的没错，剩下的一个月假期我们是在补课中度过的。
补课开始的前一个天，高一的同学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相处，但是因为经历了文理抉择的洗礼而变得格外惺惺相惜。地点选在学校外的四川菜馆，菜色上不了台面，却丝毫不影响我们大快朵颐、大口吃肉的悲壮心情，我们就像一群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用视死如归的信念迎接到来的黑色高三岁月。
酒足饭饱后有人提议去唱K，大家耳旁不约而同地响起学校广播里循环播放的那首《我的未来不是梦》，又是一阵热血沸腾，浩浩荡荡的队伍杀向了学校边唯一的那家“过火”KTV。
我不是太有音乐细胞的孩子，所以整晚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角落喝饮料。陶子唱歌很好听，有种软糯侬语的韵味，我还记得她那一曲《甜蜜蜜》过后，明显感觉到整个包厢的情绪都陶醉在她的歌声里，有人说和她的名字一样，“娉婷，人如其名”。
我也加入到娉婷粉丝的队伍里，打趣道：“陶子，以后成大明星记得多送我几张亲笔签名的专辑，去网上卖肯定能大赚一笔！”
“得了吧，你爸的画随便一张就能卖大价钱，你是在挤兑我嘛！”
“我爸那老古板的画哪有年轻人欣赏，这年头，年轻人的钱最好赚，我这是顺应市场。”
“有谁不知道伯羽公子的大名，不只在南都，连S市都是享誉盛名。”蕾蕾已经受不了我的谦虚矫情，也加入挤兑我的行列中。
“好了好了，我爸的画那么值钱，你们等着，二位出嫁时，一人一幅当嫁妆。”
“喂，什么出嫁，赵陌陌，你扯太远了吧，找打！”陶子作势扑过来。
“我哪有说错嘛，难不成你们准备当尼姑？我可不奉陪。”我的两个死党最受不了我没个正形，净拿她们开涮。
“我看是你想出嫁了吧！怎么，怕杜亦然被抢走？”陶子看上去柔弱，讲起话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杜……”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我连忙住口，“你们俩啊，干嘛总是把我和他扯到一起。”我四处看看，希望没人注意到我们的谈话。
幸好当事人正在和几个男生玩骰子，围在一群人中，应该没注意到我们这边。
心底有些失落，他一整晚还像都没怎么注意我。被莫名忽视的感觉很不好，我喝光杯子里的饮料，说道：“我出去透透气，里面有点闷。”
抛开房间里的嘈杂，我坐到走廊放置的沙发上发呆。
也不知道自己在乱想些什么，就那么傻坐着过了半个小时。
一杯饮料递到我跟前，“怎么不唱歌啊？你一整晚都不怎么开心似的。”说话的人语气很轻，仿佛怕惊扰到我。
“哎，林肖，怎么是你，”想的人并没出现，我扯了扯嘴角，“好久没见到你了，不过你的新闻也不少，你在理科班还是那么有市场啊！”
林肖听到这话有点脸红，“我也不想那么高调，没办法，总不能去整容把自己变丑吧！”
“哈，你还真不谦虚！”
“说起来，数学竞赛一等奖，我还没恭喜你呢！”用手里的饮料和他碰了碰。
“那又怎样，S大的理工科专业都不算好，我没准备去那里。”
“什么！你是要拒绝S大向你抛出的橄榄枝？你准备参加高考？我还以为你会凭借这次数学竞赛顺利保送进S大呢！”
“我喜欢有挑战的事情，更何况，志不在那。”他摇了摇头。
习惯了以前那个嬉笑的林肖，他脸上鲜有的严肃让我感到陌生。看来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啊，那杜亦然呢，他对前途是怎么想的？我突然有些好奇。
“林肖，你变了，”我有点感慨，陪伴了我10年岁月的小伙伴，我竟然看不懂。
“我们都在改变，你又何尝不是呢。”他注视着我，眼中浮出化不开的浓浓忧伤，和他硬朗帅气的脸庞有些不相衬。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陌陌，答应我，永远不要不开心，我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个可以都畅快大笑、无所顾忌的赵陌陌。”
“哈哈，你干嘛搞得像生离死别那么煽情，我们只是在不同班，以后也会经常见面啊。”我有点好笑他的认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有些猜测的想法似乎抓不住，索性不去瞎猜。
“那……杜亦然对你好吗？”
“什么？杜亦然？他为什么要对我好，林肖，你今天说话很奇怪耶！”他话锋转得太快，我都没能适应，果然高智商孩子的节奏不是常人可以跟得上的。
“呵呵，要是他欺负你，不要忍着，一定要加倍还回去。”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径自接着说下去。
“哎，你就安心啦！我赵陌陌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格，无论对谁，你还不了解我么。”
“是是是，不过……在感情上，你一直喜欢扮鸵鸟，我可是知道的哦。”
“你骂我是鸵鸟？喂！别以为我听不出来！”知道他是关心我，但不想把气氛弄的过于伤感，我假装生气，朝他挥了挥拳头。
“他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哪舍得骂你！”叶蕾的大嗓门把我和林肖都吓了一跳。
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向能够造成轰动效应，顿时我和林肖就被当作偷情男女受到来往目光的扫视，而我更是被叶蕾的玩笑话雷得体无完肤。
“蕾蕾！玩笑不要太过分，人家林肖不跟你计较不表示我也会放过你哦！”我朝大咧咧走过来的叶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唱歌什么的太没意思，我还是对解奥数题比较在行，我进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就先撤了。”林肖并没因为蕾蕾的话露出尴尬表情，朝蕾蕾点点头，丢下一句话轻飘飘地离开。留下我一人还在因为刚才的玩笑话内心煎熬，故作镇定。
我毫不客气朝始作俑者瞪过去：“你胡说什么？当着人林肖的面！”
“陌啊，难道你不知道林肖一直喜欢你么？”林肖前脚刚走，蕾蕾就凑到我耳旁又扔下一枚响雷。
“哇哦，我的叶大小姐，咱能不开玩笑么，你今晚上是喝了二锅头还是磕了兴奋剂？怎么说话完全不着调？”我上下瞅瞅她，眼神清明，不像是醉话啊。
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你哪里来的想象力，我和林肖是清清白白的同窗情谊，同窗懂不懂？”
“哈，同窗怎么了，那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是同窗呢，还不是……”
“哎，你给我打住，怎么，是不是刚才在里面受了什么刺激，房间那伙人是不是唱了什么烂情歌引得你如此浮想联翩，我俩在外面叙叙旧你就可以编故事，你不去当作家太可惜了！”
“我没喝酒，我现在很清醒地告诉你一个事实。当然，也只有你这种迷糊虫才看不出，林肖喜欢你在初中时候就被我发现了，只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孩子，也就没当一回事。”
蕾蕾的神情一点也不像酒后疯言，倒有点像酒后真言：“他刚才望着你那眼神，那凄楚，那天可怜见，那欲语还休……”
“停！不要摆弄你的成语了！”我捂住她的嘴。
她扯下我的手，摇摇头，一副对我无可救药的神情：“我真恨不得替他表白。啧啧，你真是，唉，让我怎么说你好。”
“我一直把他当哥们啊！不可能，大概他想到以后了，还有一年就要毕业所以比较忧伤吧，肯定不是因为我。”
“喂！一年后的事情现在来忧伤是不是有点过早啊！你没病吧？全年级都要毕业都跟他一样忧伤了吗，人家肯定是看你整颗心都扑在大冰块杜亦然身上觉得受伤了。”
“我哪里整颗心都在杜亦然身上……”她说得我不服气，“喂！我跟他只是朋友！”
一听到杜亦然的名字，我的心里就开始慌乱，也会口不择言起来：“你不要乱讲话，当心被别的同学听到。”
“哎哟喂，你就安心啦！你跟杜的事在我们班从来就不是秘密，从前这样，今后还是这样。”
“……我……你……”我已经不知道该接什么词了。
“你就稳坐杜亦然女朋友的位子，让那些花痴们羡慕嫉妒恨去吧！”叶蕾的毒舌功夫和我真是不相上下，“不过说真的，杜亦然还没有跟你表白么？”
“哎，他干嘛要跟我表白，这是哪跟哪啊，我都说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于撇清自己，害怕小心思被好姐妹看穿。
“他只对你特别，却迟迟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还真是扛得住啊！”她又开始感叹，“怎么男生一个两个都这样，明明喜欢又不肯说出来，非要默默地扮演守护者，以为自己是情圣吗？”
“我说好蕾蕾，你不要瞎操心有的没的，已经高三了，虽然我们没什么升学压力，进S大十拿九稳，但是我想进服装设计专业，那好歹是S大的王牌，补课都嫌时间不够，哪有心情想这些情啊爱呀的。”
“是是是，就你最认真了，凭你画家老爸遗传的艺术细胞，你进不了设计系才怪呢！你以为世界上有那么多像你一样有天赋的孩子！你还这么努力。”
“……有天赋能当饭吃吗！”我受不了她看怪物的表情，好像我努力是一件滑稽的事。
“你该担心下杜亦然，文科那么糟糕还要跑来学文科，听说他放假这一个月都在画室度过，他该不会是想追随你的脚步进S大的设计系吧？”
“什么！你说他去学画画了！或许人家也对艺术感兴趣啊？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真能联想。”嘴上不愿承认，我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
以前没听杜亦然说过对画画感兴趣，倒是我，经常在他面前喋喋不休这一季流行什么，下一季什么会成为街尚，难道是受我影响？我对服装设计的热爱饶是一个木头也能感觉的到吧。
最后的聚会疯狂到凌晨才散场，我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睡意，月光透亮，从窗户照进来，让我想到杜亦然明亮的桃花眼。我晃晃脑袋赶走心里的不安，却仿佛望见林肖那双满含诉说的眼眸，看来，有些东西饶是再迟钝的我也不得不正视，也许将来会辜负，也不能假装不知道。
好在我们还是高中生，不需要抉择什么，除了走一步算一步，我不敢想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