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皇上是个绝对理性的人,太后崩了的当天晚上,他就整理好了自己所有的低落情绪,开始处理永远都没有个尽头的国事和太后的葬仪的相关事宜。
按皇上的孝子本性来说,丧仪本应尽快举行,而且一切都要最高规格来办,之示天子哀悼。
可一封太后的遗照,却让皇上陷入一场莫大的压力中。
在太后在遗旨中,她希望死后能将钰贵妃的墓重新迁进皇陵,让她葬在自己和先帝的中间。
如此有违寻常礼法的遗旨立刻震惊了朝野,引来了群臣的反对。于是那些原本就如雪花一般多的奏折开始以更加凶猛的架势涌进宫中,压的皇上喘不过气来。
但即使面对众多声责和反对的声音,皇上依然顶着重重压力,下令按太后遗旨,将钰贵妃一同葬进皇陵,与太后先帝同葬。
下葬那天,初三和应空一起前去送了太后最后一程,皇上背对着人群面向太后的陵墓站在最高处,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落寞,可身子却在微拂的风中依旧傲然挺立着。
初三固然不懂一个帝王所要承受的压力和责任到底有多少,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黄袍的高大男人,有她无法想象的坚强。
初三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偷偷伸出手指施法,收了太后一些残魂放进了皇上身上。
应空看着自己的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缕魂魄的光亮,转过头发现是初三的行为后,好奇地问她:“你在做什么?”
“给皇上和太后之间留下联系,这样也许下一世她们还有机会能再见面。”
应空有些吃惊,看着初三熟练地翻转着的手指问:“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个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复杂的法术了吗?”
面对应空的问题,初三忽然顿了顿,迟迟都没有开口回答。而就在应空以为她是不打回答时,初三却说道:“在我知道你是不能和我一样长生的,你终有一天会死的时候。因为有天我终于发现了我们的寿命长度原来是不对等的,终有一天我们会阴阳两隔,所以才拼命去学了这个法术,希望不管你经历多少生死轮回,我都还可以找到你,再和你相识。”
应空的神色在初三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变得惊讶慌乱起来,他转回头去避开初三的直视望向远方,可眼神中却没有焦点。
应空望着前方许久之后,眼神终于沉静成一种悲凉,这时他才像是明白透了初三的话一般,双手合十轻喃了一声:“阿弥陀佛。”
时光永远都是以一种绝不回头的姿态向着未来涌动,初三即使拥有千年法力,应空即使学了再多的本事,也永远都不可能让时光回头,那些曾发生的事,永远都不能抹去,而其中给彼此造成的伤害,也永远都会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横在二人之间。
时光有时候,还真是残忍的东西。
葬仪结束后已是傍晚,初三与应空回到冷宫中,后宫中那些女人依然在破败的宫院深处没完没了的叫唤着。尖厉凄惨的声音让应空皱起了眉。这是他一直很抗拒来冷宫的原因,那些凄凉的声音总会像针一般扎的他头疼。
他很想离开,或者找个舒服的地方和初三说会儿话,但看初三的态度,似乎是已经完全习惯这里了。
初三身子一跃坐上了枝头,应空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坐在高出的初三眺目远望,看着眼前绵延似海波一般的墙檐外,夕阳斜挂在地平线的上方,散发着柔软的光芒,天边的云朵被渲染成了红色,挂在浅蓝近白的天空,就像少女害羞时绯红的双颊一般好看。
初三低下头,晃了晃树枝,花朵翩然落在应空的身上。应空抬起头,便看见初三正冲着自己笑。
“应空,要上来坐坐吗?”初三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应空也笑了笑,站起身子向上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初三的身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应空忽然觉得在茂密枝叶的隔绝下,宫里那些尖叫的声音似乎浅了一些。没了那些噪音,应空觉得心里静了不少,一阵惬意涌上来,应空歪着身子靠在树的主干上,目光随着初三一起投放在了远方。
“应空,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珞贵妃的事的?”初三晃了晃脚丫,脸上表情很是轻松,似乎对于这样一个问题也不是太在意,只是有些好奇。
应空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宫中的一处偏僻的小屋说:“因为是我说服她和你做那个交易的。”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初三的意料,她吃惊地看着应空:“那个时候你在冷宫中?”
“对,”应空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初三看向那个小屋,“那时候我就在个屋子里,一直看着你。”
初三觉得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你那时候不是应该很恨我吗?为什么要帮我?”
“也许是事情来的太突然,也许是我反应太慢吧。”应空望着初三,目光中的冷淡和隔阂一目了然,“那时候我居然都没想到该恨你。”
“那你现在呢?”初三低下了头。
应空看了看他,将头摆正继续望夕阳,却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