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走到这步是一天两天的瓜葛?一个巴掌拍得响?说得那么轻巧,你不理她她就不找你?”受过巨创的人当时没有知觉,隐藏的焦虑、恐惧此时才充分显露出来。牛成故作镇定,“我要是真的同她怎样了就不会说给你听,这是最起码的一点,你自己分析。”
“男不能乱,女不能贱,夫妻最怕把心变,不怕家里没有钱,就怕有了婚外恋。我跟你再苦再累也不怕,要是受这股气实在是要我的命啊!”笑兰浑身颤抖,头撞门框,像没了箍的水桶一下子散了架。男人吃醋威力无比,女人吃醋恐惧无边,牛成未料到她会寻死觅活,小题大做,如此刚烈,后悔自己不该坦白从宽,如实交待。
谣言可畏,三人成虎。此后牛成寸步留心,去学校宁可绕远一些,也不经过龚宫的屋前。他怕牵动她多愁善感的某根神经,将本已平息的事再度撩发,他要让她至高无上的爱情无疾而终。龚宫欲哭无泪,一颗心卑微到地下也没有开出爱的花朵,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被迫破茧成蝶,谋求新生。蜕变是痛苦的,她整天花容失色,神魂颠倒,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那甜美的歌声消声隐迹。无人时两双黯然神伤的目光惨惨戚戚地对视着,鱼说:你看不到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觉到眼中你的泪,因为你在我的心中。
龚宫挟恨挟怨,似乎在捕捉新的信息,又似乎在追思曾经的一幕幕,她清楚那段感情该结束了。她像一只受伤的梅花鹿,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寻思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毫无实际意义,但她一定要弄清楚,不然就像游医,跑了多年的江湖没有拿到牌照,心里将憋得更加发慌。她意思到这个男人诱人是诱人,动情是动情,终究是水中的月亮镜中的花,恋下去只会伤痕累累,贻害殊深。不是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吗?见鬼吧!两人疙疙瘩瘩,躲躲闪闪,好在暑假来临那尴尬的场面只是个有期徒刑。
笑兰的脸一直是多云转阴,开心的笑容随着早到的台风吹到了遥遥万里的乌兹别克斯坦,那裂开的缝隙用最好的强力粘合剂能不能填合?那笼罩的阴霾用远程高射炮能不能驱散?那残留的晦气用大功率抽烟机能不能排空?
期末考试结束,牛成回家刚推开院门,远远地听到笑兰在猪圈里指鸡骂狗,怨声载道,“你个畜牲,太不懂人情,太没有良心了,喂了这些年白喂的,你将来讨不到好死,来世也要做畜牲的!”猪婆退缩到墙角,惊恐地瞪着金红色双眼,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颠覆世界的事件。牛成像只羽毛凌乱的败阵斗鸡,低眉顺眼,心里比猪婆堵得还慌。
“咣当!”院子里一只塑料桶被踢翻,桶在水泥地板上滚了几圈,发出空洞的声音。笑兰声色俱厉地盯着他,“你打算继续在学校混下去?!”
牛成没精打采,拙口钝腮,像牛低头反刍似的。尽管也憋了一肚子气,良好的教养,为人师表的习惯,让他还是选择了隐忍,“怎么啦?”
“一个男子汉每年就赚那么两千块钱,那还是人,那还活得有意思?随便喂几头猪也不只那点钱!”笑兰温顺时也爱说几句中听心暖的话,好似一个出色的贤妻良母,一旦发起脾气,抵毁的语言如同敌敌畏拌大蒜……又毒又辣,能毒死老鸦黄鼠狼,能骂得鸡飞狗跳,能气得人三天吃不下饭。指桑骂槐,无中生有,借刀杀人,釜底抽薪,三十六计大多数她得心应手,熟练自如。
“想转公立老师的希望还有多大?”笑兰在长长的蓝工作服上擦了把脏乎乎的手,理了下额前的两绺头发,脸上的愠怒同时打扫得干干净净。
牛成授人以柄,也就人微言轻,逆来顺受,“那太渺茫了,人家二十年教龄的老师还在排队,我才多久?”
笑兰握有老公的劣迹,说话远不如从前了,“就是有希望,轮到你已经头发胡子白,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跟着光哥去学生蘑菇!”
光哥是笑兰的姑表,在市郊租了一大栋民舍专门生产蘑菇。他没有大钱,但家里楼房早已盖好,摩托车、彩电换了几茬,三个孩子都在市区上中学,混到那样很不错了。就在牛成踌躇不定时,笑兰立马开始堵后门,“很快就要放假了,你自己想清楚,别以后怪我误了你的大好前程,这个恶名我背不起!”
笑兰贯用这种伎俩,每次大一点的事她都会把前因后果,圈圈点点讲得清清楚楚,让你无懈可击,出了问题去南天门也无法申诉。
“孩子都怎么大了,还讲什么前程理想。”牛成间接下了结论,不置可否地又补了一句,“你给光哥说清楚,我试着先学一个月行不行?”
牛成话是这么说,真要离开三尺讲台,心里那个滋味确实难受,那“叮铃铃”悦耳的上课铃声,那“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座右铭,那高高耸立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无不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