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皇后虽年轻却非少不更事,心中隐约猜着了几分,只是不便无故提起来为自己辩解,唯有加倍的殷勤小心服侍。有了这个原故,云皇后便是身上再不爽快,也不敢不在太后跟前尽孝,故而近日请安的次数反倒比孕前更多了。
今日由瑜妃把话挑明出来,自然让皇帝释了疑,比之自己特意辩解,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云皇后心下甚是感激,出了弘乐堂侧门邀请道:“瑜妃妹妹,不如再去凤鸾宫坐坐罢。”
“多谢娘娘好意。”慕允潆将她扶上了鸾车,自己却不上去,只在车下笑道:“皇后娘娘是个福泽绵长的人,原本与娘娘一同乘车说话,也能沾点福气,将来也好给皇长子添个妹妹,只是今日不早了,还是明日再给娘娘请安。”
“你呀。”云皇后抿嘴一笑,“怪不得双痕姑姑说你喝了蜜,真是能说,这才三个月出头的身子,哪里能知晓是男是女?你要是生个女儿,多半也像你一样伶牙俐齿,以后怕是没有婆家敢要,还是快点生个小皇子罢。”
慕允潆脸上微有落寞,淡笑道:“果真承了皇后娘娘的吉言,那就好了。”
二人闲话之际,吴连贵已经从京营打探消息回来,因为皇帝还在,所以只得在外殿静候了一阵。待到桓帝御驾一走,也不待太后传召便急急进去,留了双痕在门口守着,低声禀道:“今日京营调动的人甚少,只得七个,不是年纪不对就是祖籍不对,只有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前些日子被提拔到近卫廊了。奴才紧着查了查,的确是公子再不会错的。”
太后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何以肯定?”
吴连贵苦笑道:“那侍卫名字唤做‘颜忻夜’,岂会有错?”
“什么?!”太后又惊又喜,心中稍稍踏实,继而又忍不住一阵悲喜交集,几乎要立时落下泪来,“忻夜……,娘亲为了你担心的心都快碎了,没想到……,你就在这皇宫里面……”语声渐渐哽咽起来,难以再做言语。
吴连贵静静的候了一阵,方才续道:“想必是公子不愿再以沈家姓名示人,故而换了娘娘起的名字,这样一来,不用亲自见人也知道必是公子无疑。”
“哎……”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情绪渐平,“对了,东、西近卫廊进人历来严格,忻夜无资无历、也没有可以帮衬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说来也巧。”吴连贵摇了摇头,叹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去过京营一趟么?当日提拔了一个年轻人,那人便是公子。”
“这——”太后万万没料到事情如此巧合,皇帝提拔侍卫的消息是知道的,因为东、西近卫廊侍卫众多,平时也难得见到皇帝一面,所以当时并没有留意,只觉是皇帝年轻一时好玩儿罢了。
吴连贵问道:“娘娘,是不是即刻召公子见面?”
“不好,如今反而更加不方便了。”太后不住摇头,无奈道:“忻夜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卫,后宫能有什么事轮得到他?轻易召人前来,只会白白增添皇上的疑心,再者倘使身份暴露,传出岂不是骇人听闻?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不可控制的祸事,想的严重一些,只怕朝局也会因此****起来。”
“倒也是。”吴连贵叹气,“虽说不是什么要紧职位,可是娘娘传召侍卫,的确没有什么合适的由头,对外也不好解释。”
太后望着窗外雪银一色的景致,心绪纷乱,“再者,见面以后又该如何安排?假若告知忻夜身份,又怎能让他再做一个小小的侍卫?难不成还真的封王拜爵?”手上漫无目的抚弄着小金炉,蹙眉道:“眼下心里乱的很,容我静静的思量一下。”
殿内便瞬间静默下去,炭火里发出的几响细碎“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刺破了原本凝固窒息的空气。双痕撵退了内殿外面的宫人,放轻脚步进来,听吴连贵小声叙述了事情大概,亦是吃惊不已。
太后的面色愈显沉静如水,良久开口道:“不论如何,也要先与忻夜见上一面。”
“早就该见面了。”双痕叹气,然后又宽慰道:“既然公子就在皇宫里面,想见面自然是有机会的,只是还得寻个理由,让外人看起来自自然然的。如今知道了公子的下落,也省得娘娘整天牵肠挂肚、日日悬心。”
“省得?”太后曼声一笑,唇角笑意浅淡有如浮云,“倘使宫中有人认得忻夜,恐怕就不只是牵肠挂肚了。”
双痕大惊失声,“这——”
吴连贵也是变了脸色,急道:“可不是,倒忘了最紧要的这一层。娘娘……,要不要将公子即刻调出皇宫?”
太后将手上暖炉放在一旁,微笑反问:“忻夜是皇上亲自提拔的,虽然不见得有多么上心,平时也未必会用到他,但是一旦将人调走,皇上岂会一句也不过问?心里面又该作何猜想?从前我再三反复的叮嘱沈义山,不让忻夜考取功名、沾惹官场,不过就是担心这些事罢了。”
双痕颔首道:“不错,皇上一向都是个细心的人。”
“还有——”太后的声音隐着无尽伤感,缓缓道:“二十年来,我们母子俩不曾见过一面,我对忻夜也没尽过半分养育之情,本来心里就一直有愧于他,如今又怎么忍心再让他委屈离开?况且,送出宫外也未必就是安全的,那么远,我便是想管也够不着,先时沈义山夫妇之事便是例子。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再让他一人孤身在外了。”
“娘娘是想让公子留在皇宫?”
“是。”太后颔首,“即便他不认得、不知道我这个娘亲,只要能时不时的见上一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双痕蹙眉道:“可是,万一有人心怀鬼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