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草草吃了饭,已经是六点多了,古诗交流会就要开始。
他急急忙忙赶向那间教室,郑燕、李大奎他们已经在门口等他,几个人作为四班的代表走了教室。当然,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些边缘的座位,他们面前也没有摆着搪瓷茶杯。
而雷鸣的座位,在靠里面最中间的位置,他是文学社副社长,是鼎鼎大名的才子。
“太过分了,明明还是瞧不起我们四班么。”郑燕抱怨道。
“没事,不碍的。”耿哲淡淡地说。
耿哲靠在木椅子上,想起今天中午从食堂回到宿舍后的事儿。李大奎、赵有志和陈有财这几个舍友纷纷凑到耿哲床前,问他如何懂那么多古诗词知识,耿哲尴尬了好一阵。
最后他憋着个大红脸说:“我家附近有个图书馆,我和那馆长的儿子混熟了,然后就我可以看他借出来的书。”
“可你是怎么记住的呢?”大家还是困惑不解。
“可能我的记忆力就是比较好吧。”耿哲勉强地说道。
其实他说的这个的确是实话,他的记忆力就是远高于常人,尤其是1980年代的常人。因为在2050年,图像记忆法已经普及到中学和大学教育中,智力正常的人通过一套科学的训练方法和刻苦的努力,是可以掌握的。耿哲是2050年的大学教授,因此更是这套技术的熟练掌握者,他更是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一些革新,因此,可以达到记忆力超群的地步。
事实上,在20世纪也有这样的例子,比如电影《雨人》的原型金皮克,不过由于他大脑发育上的先天缺陷,他拥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却难以拥有正常的情商应付日常生活。
这在耿哲那里是不存在的。他的记忆力超群,他的情商也不低。
耿哲来到1980年代,本想安宁地做好自己的学问事业,可今日中午一班的雷鸣实在是太嚣张了,对一个女孩子进行了人身攻击。这样一来,耿哲才坐不住去“打抱不平”的。
古诗讨论会属于文学社每月一次的活动,主题由负责人来定。今天的古诗词主题是雷鸣拟定的,因为这是他最擅长的一部分,他小时便被父亲逼着背了好多诗词,也读过好多古诗词研究的书籍。
他早已准备好了借这个机会大出风头。
讨论会开始,最先发言的是二班的才子孙可,孙可是那种典型的新派人,穿喇叭裤,带蛤蟆镜,读朦胧诗。在他眼里,古诗词就是一团乱麻,一大堆聒噪的声音,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崭新的精神和力量。
“我们的诗歌应该和国际接轨,因此新诗才是出路,抱歉,我不是来给你们古诗词研讨会砸场子的,我只是觉得古诗太束缚人了,里面有很多中华文化的糟粕,比如,对妇女的歧视等等。而我国现在的朦胧诗,则创造出了一种新式的美学风格。‘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只有读这样的句子,才可以培养出一代新人来。这是我的观点。”
孙可声音清脆,念诗时感情饱满,他说完坐下时,特意望了望雷鸣的方向,雷鸣似乎在不屑的笑着。
底下纷纷开始议论起来:“言之有理啊。”
“他好有思想啊。”
在这些议论中,孙可也很得意洋洋,摘下蛤蟆镜,露出明亮的眼睛。
这边李大奎也说道:“怎么样,郑燕,看到你的偶像了吧。”
郑燕转过头对他说:“就是偶像,怎么着?反正比你强。”
李大奎呵呵笑了。孙可是校园里有点名气的新诗诗人,好多女孩子都崇拜他。
耿哲在这边看着孙可,想着:“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好多人都对孙可投去了钦佩的眼光,雷鸣后面的死党们用手捅了他几下,说:“雷鸣,上啊,给他点颜色看看,反驳他。”
“好吧。”雷鸣微微一笑,手又搓了搓上衣兜夹着的那根凌美笔,派头十足。
“孙可同学讲的很精彩啊。”雷鸣站起来说道。
随即下面议论纷纷,这是连一向推崇古诗词的雷鸣都开始认同孙可了么?看来新诗派这次可是要大胜啊。
随即雷鸣话锋一转,略带几丝嘲讽的说道:“可惜,这精彩的一番话,是建立在对古诗词完全不了解的基础上的,真可谓是文盲谈文化呀。”
场面一下激荡了起来,会场一阵骚动,这雷鸣用词也的确是犀利。“文盲”二字,在当时是很叫人讨厌的词,估计仅次于流氓了。
“古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新诗才是无根无源的舶来品。你刚才提到朦胧诗,事实上,朦胧诗在我们古代就没有么?李商隐的诗,《无题》系列,不都是朦胧诗的感觉么?再比如李商隐‘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这样的句子,难道比当代朦胧诗人的作品差么?”
“我们经历过彻底抛弃古典的时期,事实上,可怕的从来不是传统和经典,这种忘祖的抛弃传统的行为才是最可怕的,它会将我们引入歧途,没有传统,一个民族何以成其为一个民族?一种文化何以成其为一种文化”
雷鸣引经据典,逻辑扎实,步步为营,说得的确是有理有据,而且有着极强的煽动性。
孙可被他说得有些无力反驳了,他坐在那儿像听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然后又不知怎么样的就把蛤蟆镜又拿过来带上,不再理会雷鸣。
“我觉得雷鸣的话更有道理,那些新诗诗人,终究还是很浅薄的。”边上坐着的一个人说道。
“对呀,我们的传统不能丢下,坚决不能丢下,那是我们的根。”另一人说道。
雷鸣掀动起了大家的情绪,目前他的支持者无疑更多一些。
可此时,雷鸣却突然剑走偏锋地说了一句:
“诗歌里蕴含着古代的贵族趣味,这又怎么能是你们这些下里巴人所能理解的?我是贵族主义者,对的,天生的贵族主义者。”
雷鸣这句话带来了奇妙的转折。
会场沉默了几秒,有人突然喊道:“雷鸣,你仗着你自己家境好,就可以这么侮辱别人么?”
牲口分名种贱种,难道人也分么?